老學菴筆記 (宋) 陸游撰 李劍雄、劉德權點校 北京:中華書局 1979.11第一版 1997.12第二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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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錄
前言
卷一
卷二
卷三
卷四
卷五
卷六
卷七
卷八
卷九
卷十
老學庵續筆記一卷
老學庵續筆記佚文三條
附錄
宋史陸遊傳
各家著錄與論跋
陳振孫直齊書錄解題
宋史藝文志
毛晉汲古閣書跋
四庫全書總目提要
武億授堂文鈔
黃丕烈士禮居藏書題跋記續
顧廣圻思適齊書跋
瞿鏞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
李慈銘越縵堂讀書記
周中孚鄭堂讀書記
繆荃孫藝風藏書記
商務印書館印本夏敬觀跋
張宗祥說郛序(節錄)
前言
老學衡茅底,秋毫敢自欺?
開編常默識,閉戶有餘師。
大節艱危見,真心夢寐知。
唐虞元在眼,生世未為遲。
這是南宋著名愛國詩人陸游(字務觀,號放翁,公元一一二五──一二0九年)自題其讀書室老學庵的一首詩(見劍南詩稿卷五十)。老學庵的命名,大約在淳熙之末(一一九0年),陸游退居故鄉山陰(今浙江紹興)鏡湖以後 【 于北山陸游年譜將老學庵命名系於宋寧宗慶元元年(公元一一九五年),根據是劍南詩稿卷三十三老學庵一詩自注「予取師曠『老而學如秉燭夜行』之語名庵」。然此詩本身並未注明年月,豈能遽定於慶元元年?又自注僅說明庵名命名之含義,可以是命名之時的說明,也可以是後來的補述,並不明確指這一年始命名。又此詩之前,詩稿卷二十六已有題老學庵壁一詩,當比此詩寫作時間更早,亦可證明庵名命名時間當更早,大約是在淳熙末年以後的事,具體時間已難考了。】 。庵在鏡湖邊上,只有茅屋兩間,但背繞青山,面臨碧水 【 劍南詩稿卷三十三題庵壁詩云:「竹間僅有屋三楹小庵纔兩間,雖號吾廬實客亭。」又卷四十三題庵壁詩云:「萬疊青山繞鏡湖,數椽自愛野人居。」】 ,對詩人來說,倒也是個讀書寫作的好地方。陸游又自敘其老學庵命名之義,說是「取師曠『老而學如秉燭夜行』之語」(劍南詩稿卷三十三老學庵詩自注)。他的老學庵筆記當是這一時期的作品,可能有些條目寫於在這之前,但最終的完成,應在鏡湖邊上閉門讀書之時,否則不會以老學庵作為書名的。陸游的幼子陸子遹說:「老學庵筆記,先太史淳熙、紹熙間所著也 【 此據瞿鏞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卷十六所載陸子遹跋語。黃丕烈士禮居藏書題跋記續所載陸子遹跋語「淳熙、紹熙間所著也」一句,無「紹熙」二字。】 。」這話大抵是可靠的。
陸游是著名的詩人,也是見識廣博的學者。會稽續志說他「學問該貫,文辭超邁,酷喜為詩;其他誌銘記敘之文,皆深造三昧;尤熟識先朝典故沿革、人物出處:以故聲名振耀當世」。在陸游諸多的著作中,老學庵筆記所佔的比重雖然不大,但書中所記,多是作者親歷、親見、親聞之事,內容豐富,頗有參考價值。其中,有關抗金活動的記載較多,如卷一記宋高宗趙構「維揚南渡時,雖甚倉猝,二府猶張蓋搭狨坐而去,軍民有懷甎狙擊黃相者」;卷二記殿前司軍人施全刺殺秦檜;又記民間畫家趙廣寧願被斬斷右手拇指,也不願為金軍繪畫遭擄掠的宋朝婦女;又記在金人佔領區內,有一個在原宋都開封賣炒栗子出名的平民李和,他的兒子冒著危險向南宋派往金廷的使臣揮淚進獻炒栗子等條,反映了人民群眾的愛國熱忱、抗金情緒,以及對南宋統治集團中投降派的強烈憤恨。對於秦檜的揭露,如卷一記秦檜「殺岳飛於臨安獄中,都人皆涕泣」;又一條記秦檜「當國,數以言罪人,勢焰可畏」;卷三記秦檜的「十客」;卷二記宋汴諷刺秦檜所為是「去不得的勛業」;卷八記秦檜專權忮刻;卷二、卷三、卷五分別記載秦檜的兒子秦熹及孫女的仗勢欺人,強橫霸道等等。對於農民起義,如卷三記童貫鎮壓方臘起義時買賣官爵,卷九記王小皤(波)、李順起義的經過,有助於對農民起義的研究。筆記中還有大量的篇幅,記有關當時的名物典章制度和各種逸聞趣事,則有助於對文化史的研究。另外,陸游的山陰詩話沒有傳下來,筆記中還保存一些有關詩論的材料,可以見出他的一些作詩主張。對於老學庵筆記,前人有過不少好的評價,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說陸游「生識前輩,年及耄期,所記所聞,殊可觀也」。四庫總目提要說筆記「軼聞舊典,往往足備考證」。李慈銘越縵堂讀書記說它「雜述掌故,間考舊文,俱為謹嚴,所論時事人物,亦多平允」。這些話,並不過分。總之,內容豐富,態度嚴肅,資料性強,是這本筆記的特點。在宋人的筆記之中,它可列入佼佼者的行列。
這本老學庵筆記,陸游生前並未刊印。直到宋理宗紹定元年(公元一二二八年)才由其子子遹將它與陸游的其它遺稿一起刻印,共十卷,就是所謂的陸氏家刻本。這是唯一的宋本,直到宋亡,沒有再翻刻過。宋史藝文志載老學庵筆記只有一卷,可能刊刻有誤。
到了明代,老學庵筆記主要的刻本有:收入會稽商濬稗海中的稗海本,收入陶宗儀說郛中的節編本,以及吳江周元度的刻本(內有天啟錢允治序)。其中,稗海本流行較廣,清代毛晉的津逮秘書所收的老學庵筆記,根據的就是稗海本,同時利用景宋本作過校勘。後來的四庫全書本、學津討原本、叢書集成本老學庵筆記都是根據毛晉津逮秘書本覆印的。學津討原本個別地方與津逮秘書本也有不同。在清代,除了流傳有殘宋本(五卷)及景宋本外,還有一部根據陸氏家刻本鈔的穴硯齋鈔本,此本與毛晉津逮秘書本是兩個系統的版子。這個時候,做過老學庵筆記的校勘工作的,有毛扆、陸敕先、黃丕烈、顧廣圻、何焯(何義門)等人,他們大多以景宋本或殘宋本去校稗海系統的本子。解放前,商務印書館以穴硯齋鈔本為底本,校以津逮秘書本、周元度刻本及何義門校本,印入宋元人說部書中。商務這個新校本是比較完整的校本,很便於使用。因此,我們這次整理,就以此為底本,加以標點,除與津逮秘書本覆校一遍外,還增校了說郛及學津討原兩個本子個別地方的異文。
老學庵續筆記,宋史藝文志失載。四庫全書總目著錄有續筆記二卷。然至今還沒有人看到過全書,我們僅見到永樂大典載有三條,說郛中節編一卷,今亦將它們錄出,載之於後,供讀者參考。
點校者
一九七九年一月
老學庵筆記卷一
徽宗南幸至潤,郡官迎駕於西津。及御舟抵岸,上御棕頂轎子,一宦者立轎旁呼曰:「道君傳語,眾官不須遠來!」衛士臚傳以告,遂退。
徽宗南幸還京,服栗玉並桃冠、白玉簪、赭紅羽衣,乘七寶輦。蓋吳敏定儀注云。
高宗在徽宗服中,用白木御倚子。 【 倚子 毛晉津逮秘書本(下簡稱津逮本)作「椅子」。案,椅子之椅,古亦作倚。】 錢大主入覲,見之,曰:「此檀香倚子耶?」張婕妤掩口笑曰: 【 張婕妤 原作「張妤」,據津逮本、何義門校本(簡稱何校,據說部本轉引,後同)改。】 「禁中用煙脂皁莢多, 【 煙脂 津逮本、何校作「胭脂」。案,煙脂、胭脂通用,又可寫作煙支、燕支、焉支、燕脂、臙脂等。】 相公已有語,更敢用檀香作倚子耶?」時趙鼎、張浚作相也。
建炎苗、劉之變,內侍遇害至多。有秦同老者,自揚州被命至荊楚,前一日還行在,尚未得對,亦死焉。又有蕭守道者, 【 蕭守道 津逮本作「蕭中道」。】 日侍左右,忽得罪,絀為外郡監當,前一日出城,遂免。
臨安父老言,苗、劉戕王淵在朝天門外,今都進奏院前。然日曆及諸公記錄皆不書,但云「死于路衢」而已。邵彪所錄謂「死于第」,尤非也。
鼎澧群盜如鍾相、楊么, 【 鄉語謂幼為么。 【 謂幼為么 「幼」,原作「幻」,據何校改。】 】 戰舡有車船、有槳船、有海鰍頭,軍器有拏子、 【 其語謂拏為饒 【 謂拏為饒 「饒」,津逮本作「鐃」,當是。】 】 有魚叉、有木老鴉。拏子、魚叉以竹竿為柄,長二三丈, 【 二三丈 明周元度刻本(簡稱周本,據說部本轉引,後同)作「二三尺」。】 短兵所不能敵。程昌禹部曲雖蔡州人,亦習用拏子等,遂屢捷。木老鴉一名不藉木,取堅重木為之,長財三尺許,銳其兩端,戰船用之尤為便習。 【 便習 津逮本作「便捷」。】 官軍乃更作灰炮,用極脆薄瓦罐,置毒藥、石灰、鐵蒺藜於其中,臨陣以擊賊船,灰飛如煙霧,賊兵不能開目。欲效官軍為之,則賊地無窯戶,不能造也,遂大敗。官軍戰船亦倣賊車船而增大;有長三十六丈、廣四丈一尺、高七丈二尺五寸,未及用而岳飛以步軍平賊。至完顏亮入寇, 【 完顏亮 原作「元顏亮」,據津逮本改。】 車船猶在,頗有功云。初,張公之行,趙元鎮丞相以詩送之云:「速宜淨埽妖氛了,來看錢塘八月潮。」
鼎澧群盜,惟夏誠、劉衡二砦據險不可破。二人每自咤曰:「除是飛過洞庭湖。」其後卒為岳飛所破,蓋語讖云。
趙元鎮丞相謫朱崖,病亟,自書銘旌云:「身騎箕尾歸天上,氣作山河壯本朝。」
靖康二年,浙西路勤王兵,杭州二千人,湖州九百一十五人,秀州七百一十六人,平江府一千七百三十八人,常州七百八十五人,鎮江府六百人,一路共六千七百五十四人,以二月七日起發,東都之陷已累月矣。
集英殿宴金國人使,九盞:第一肉鹹豉,第二爆肉雙下角子,第三蓮花肉油餅骨頭,第四白肉胡餅,第五群仙炙肉太平畢羅,第六假圓魚,第七柰花索粉,第八假沙魚,第九水飯鹹豉旋鮓瓜薑。看食:棗(食固)子、(髓去骨改月)餅、白胡餅、饞餅 【 淳熙】 。
紹興辛酉與虜交兵, 【 虜 張海鵬學津討原本(簡稱學津本)作「金」。案,學津本因避清諱,故凡遇「虜」字,俱改為「金」、「敵」、「北」等字。以後凡遇此種情況,不再出校。】 虜遯,議者謂當取壽、潁、宿三州屯重兵,然後淮可保,淮可保然後江可固,惜其不果用也。
建康城,李景所作。其高三丈,因江山為險固,其受敵惟東北兩面,而壕塹重複, 【 壕塹 何校作「濠塹」。】 皆可堅守。至紹興間,已二百餘年,所損不及十之一。
漢人入仕,有以貲為郎者,司馬相如、張釋之是也;有入錢入穀賞以官者,卜式、黃霸是也。入錢穀則今買官之類,以貲則非也。
秦會之在山東欲逃歸,舟楫已具,獨懼虜有告者,未敢決。適遇有相識稍厚者,以情告之。虜曰:「何不告監軍?」會之對以不敢。虜曰:「不然,吾國人若一諾公,則身任其責,雖死不憾。若逃而獲,雖欲貸,不敢矣。」遂用其言,告監軍,監軍曰:「中丞果欲歸耶?吾契丹亦有逃歸者,多更被疑, 【 更 津逮本作「則」。】 安知公歸而南人以為忠也。公若果去,固不必顧我。」會之謝曰:「公若見諾,亦不必問某歸後禍福也。」監軍遂許之。
黃元暉為左司諫,論事忤蔡氏,謫昭潭,後復管勾江州太平觀。謝表曰:「言之未盡,悔也奚追。」
張芸叟作漁父詩曰:「家住耒江邊,門前碧水連。小舟勝養馬,大罟當耕田。保甲元無籍,青苗不著錢。桃源在何處?此地有神仙。」蓋元豐中謫官湖湘時所作,東坡取其意為魚蠻子云。
張德遠誅范瓊於建康獄中,都人皆鼓舞;秦會之殺岳飛於臨安獄中,都人皆涕泣:是非之公如此!
政和中大儺,下桂府進面具,比進到,稱「一副」。初訝其少,乃是以八百枚為一副,老少妍陋無一相似者,乃大驚。至今桂府作此者,皆致富,天下及外夷皆不能及。
京師承平時,宗室戚里歲時入禁中,婦女上犢車,皆用二小鬟持香毬在旁,而袖中又自持兩小香毬。車馳過,香煙如雲,數里不絕,塵土皆香。
明州江瑤柱有二種:大者江瑤,小者沙瑤。然沙瑤可種,逾年則成江瑤矣。海檜亦有二種;海檜夭矯堅瘦皆天成;又有刻削蟠屈而成者,名土 【 音杜】 檜。海檜絕難致,凡人家所有,大抵土檜也。
晁以道為明州船場,日日平旦,具衣冠焚香占一卦。一日,有士人訪之,坐間小雨,以道語之曰:「某今日占卦有折足之象,然非某也,客至者當之,必驗無疑,君宜戒之。」士人辭去,至港口,踐滑而仆, 【 港口 何校作「巷口」。】 脛幾折,療治累月乃愈。
國初士大夫戲作語云:「眼前何日赤,腰下幾時黃?」謂朱衣吏及金帶也。宣和間,親王公主及他近屬戚里,入宮輒得金帶關子。得者旋填姓名賣之,價五百千。雖卒伍屠酤,自一命以上皆可得。方臘破錢唐時,朔日,太守客次有服金帶者數十人,皆朱垞家奴也。時諺曰:「金腰帶,銀腰帶,趙家世界朱家壞。」
仁宗賜宗室名,太祖下曰「世」,太宗下曰「仲」,秦王下曰「叔」,皆兄弟行,「世」即長也。其後「世」字之曾孫又曰「伯」,則失之。
淳熙己酉十月二十八日,車駕幸候潮門外大校場大閱。是日,上早膳畢出郊,從駕臣僚及應奉官並戎服擫帶子著靴。大閱畢,丞相、親王以下賜茶。是日,駕出麗正門,入和寧門,沿路官司免起居。
建炎中,平江造戰船,略計其費四百料。八艣戰船長八丈,為錢一千一百五十九貫;四艣海鶻船長四丈五尺,為錢三百二十九貫。
荊公素輕沈文通,以為寡學,故贈之詩曰:「翛然一榻枕書臥,直到日斜騎馬歸。」及作文通墓誌,遂云:「公雖不常讀書。」或規之曰:「渠乃狀元,此語得無過乎?」乃改「讀書」作「視書」。又嘗見鄭毅夫夢仙詩曰:「授我碧簡書,奇篆蟠丹砂。讀之不可識,翻身凌紫霞。」大笑曰:「此人不識字,不勘自承。」毅夫曰:「不然,吾乃用太白詩語也。」公又笑曰:「自首減等。」
祕閣有端硯,上有紹興御書一「頑」字。唐有準敕惡詩,今又有準敕頑硯耶。
潘子賤題蔡奴傳神云:「嘉祐中,風塵中人亦如此。嗚呼盛哉!」然蔡實元豐間人也。仇氏初在民間,生子為浮屠,曰了元,所謂佛印禪師也。已而為廣陵人國子博士李問妾,生定;出嫁郜氏,生蔡奴。故京師人謂蔡奴為郜六。
紹聖、元符間,汪內相彥章有聲太學。學中為之語曰:「江左二寶,胡伸、汪藻。」伸字彥時,亦新安人,終符寶郎。
曾文清夙興誦論語一篇,終身未嘗廢。
先左丞言,荊公有詩正義一部,朝夕不離手,字大半不可辨。世謂荊公忽先儒之說,蓋不然也。
靖康國破,二帝播遷。有小崔才人與廣平郡王 【 道君幼子名(木疌)】 俱匿民間,已近五十日,虜亦不問。有從官餽以食,遂為人所發,亦不免,不十日虜去矣。城中士大夫可罪至此。
金賊劫遷宗室,我之有司不遺餘力。然比其去,義士匿之獲免者,猶七百人,人心可知。
國初,韻略載進士所習有何論一首,施肩吾及第亦列其所習何論一首。何論蓋如「三傑佐漢孰優」、「四科取士何先」之類。
嘉興人聞人茂德,名滋,老儒也。喜留客食,然不過蔬豆而已。郡人求館客者,多就謀之。又多蓄書,喜借人。自言作門客牙,充書籍行,開豆腐羹店。予少時與之同在敕局,為刪定官。談經義滾滾不倦,發明極多,尤邃於小學云。
張芸叟過魏文貞公舊莊, 【 魏文貞公 「貞」,原作「正」,據津逮本改。案,舊唐書卷七一魏徵傳,魏徵謚文貞。】 居者猶魏氏也。為賦詩云:「破屋居人少,柴門春草長。兒童不識字,耕稼鄭公莊。」此猶未失為農。神宗夜讀宋璟傳,賢其人,詔訪其後,得於河朔,有裔孫曰宋立,遺像、譜牒、告身皆在。然宋立者,已投軍矣。欲與一武官,而其人不願,乃賜田十頃,免徭役雜賦云。其微又過於魏氏,言之可為流涕。
政和末,議改元,王黼擬用「重和」,既下詔矣,范致虛間白上曰:「此契丹號也。」故未幾復改宣和。然宣和乃契丹宮門名,猶我之宣德門也,年名則實曰重熙。建中靖國後,虜避天祚嫌名,追謂重熙曰重和耳,不必避可也。
建炎維揚南渡時,雖甚倉猝,二府猶張蓋搭狨坐而出,軍民有懷狙擊黃相者。既至臨安,二府因言:「方艱危時,臣等當一切貶損。今張蓋搭坐尚用承平故事,欲乞並權省去,候事平日依舊。」詔從之,實懲維揚事也。
林自為太學博士,上章相子厚啟云:「伏惟門下相公,有猷有為,無相無作。」子厚在漏舍,因與執政語及,大罵云:「遮漢敢亂道如此! 【 遮漢 學津本作「這漢」。】 」蔡元度曰:「無相無作,雖出佛書,然荊公字說嘗引之,恐亦可用。」子厚復大罵曰:「荊公亦不曾奉敕許亂道,況林自乎!」坐皆默然。
靖康末,括金賂虜,詔群臣服金帶者權以通犀帶易之,獨存金魚。又執政則正透,從官則倒透。至建炎中興,朝廷草創,猶用此制。呂好問為右丞,特賜金帶。高宗面諭曰:「此帶朕自視上方工為之。」蓋特恩也。紹興三年,兵革初定,始詔依故事服金帶。
建炎初,按景德幸澶州故事,置御營使,以丞相領之,執政則為副使。上御朝,御營使、副先上奏本司事,然後三省、密院相繼奏事。其重如此。
張晉彥才氣過人,然急於進取。子孝祥在西掖時,晉彥未老,每見湯岐公自薦。岐公戲之曰:「太師、尚書令兼中書令,是公合作底官職。餘何足道!」所稱之官,蓋輔臣贈父官也,意謂安國且大用耳。晉彥終身以為憾。
紹興末,巨公丁丑生者數人。或戲以衰健放牓,陳福公作魁,凌尚書景夏末名,張魏公黜落。
紹興末,朝士多饒州人。時人語曰:「諸公皆不是癡漢。」又有監司發薦京官狀,以關節欲與饒州人。或規其當先孤寒,監司者憤然曰:「得饒人處且饒人。」時傳以為笑。
王嘉叟自洪倅召為光祿丞,李德遠亦召為太常丞。 【 李德遠 「遠」原作「裕」,據津逮本改。案,宋史卷三八八李浩傳,謂浩字德遠,孝宗時曾任太常丞,當即此人。】 一日相遇於景靈幕次,李謂王曰:「見公告詞云:『其鐫月廩,仍褫身章』。」謂通判借牙緋,入朝則服綠,又俸薄也。王答之曰:「亦見君告詞矣。」李曰:「云何?」曰:「具官李浩,但知健羡,不揆孤寒。既名右相之名,又字元樞之字。」蓋謂史丞相、張魏公也,滿座皆笑。
予去國二十七年復來,自周丞相子充一人外,皆無復舊人,雖吏胥亦無矣。惟賣卜洞微山人亡恙,亦不甚老,話舊愴然。西湖小昭慶僧了文,相別時未三十,意其尚存,因被命與奉常諸公同檢視郊廟壇壝,過而訪之,亦已下世。弟子出遺像,乃一老僧。使今見其人,亦不復省識矣。可以一歎。
晏尚書景初作一士大夫墓誌,以示朱希真。希真曰:「甚妙。但似欠四字,然不敢以告。」景初苦問之,希真指「有文集十卷」字下曰:「此處欠。」又問:「欠何字?」曰:「當增『不行于世』四字。」景初遂增「藏於家」三字,實用希真意也。
秦會之丞相卒,魏道弼作參政,委任頗專,且大拜矣,翰苑欲先作白麻,又不能辦,假手於士人陳豐。豐以其姓魏,遂以「晉絳和戎」對「鄭公論諫」。久之,道弼出典藩,而沈守約、 【 沈守約 何校「守」字下有「該」字。案,宋史卷三十一高宗紀八謂「以沈該為尚書左僕射,万俟為右僕射」,即文中「并拜左右揆」之意。沈該,字約文。「沈守約」疑即「沈約文」之誤。】 万俟元忠並拜左右揆。 【 万俟元忠 何校「俟」字下有「禼」字。】 翰苑者倉猝取豐所作制以與沈公,而忘易晉絳、鄭公之語。實錄例載拜相麻,予在史院,欲刪此一聯,會去國不果。
陳福公長卿重厚粹美,有天人之相,然議者擬其少英偉之氣。予為編修官時,一日,與沈持要、尹少稷見公于都堂閣。公忽盛怒曰:「張德遠以元樞輒受三省樞密院訴牒,雖是勳德重望,亦豈當如此!」方言此時,精神赫然,目光射人。退以告朝士,皆云平生未嘗見此公怒也。古人有貴在于怒者,此豈是耶。
李莊簡公泰發奉祠還里,居于新河。先君築小亭曰千巖亭,盡見南山。公來必終日,嘗賦詩曰:「家山好處尋難遍,日日當門只臥龍。欲盡南山巖壑勝,須來亭上少從容。」每言及時事,往往憤切興歎,謂秦相曰咸陽。一日來坐亭上,舉酒屬先君曰:「某行且遠謫矣,咸陽尤忌者,某與趙元鎮耳。趙既過嶠,某何可免?然聞趙之聞命也,涕泣別子弟。某則不然,青鞋布襪,即日行矣。」後十餘日,果有藤州之命。先君送至諸暨,歸而言曰:「泰發談笑慷慨,一如平日。問其得罪之由,曰不足問,但咸陽終誤國家耳。」
張樞密子功,紹興末還朝, 【 張樞密子功紹興末還朝 「紹興」,何校一作「紹熙」。案,紹興為宋高宗年號,紹熙為宋孝宗年號。宋史卷三八二有張燾傳,言燾字子公,孝宗於紹興末受禪時,除同知樞密院。又宋史卷二一三宰輔表四,紹興三十二年十月戊子,張燾自左太中大夫、提舉太平興國宮除同知樞密院事。則此張樞密即張燾,作「紹興」是,且其字為子公,與此小異。又查宋史宰輔表,紹熙末亦無張姓任樞密者。】 已近八十,其辭免及謝表皆以屬予。有一表用「飛龍在天」對「老驥伏櫪」,公皇恐,語周子充左史,託言于予,易此二句。周叩其故,則曰:「某方丐去,恐人以為志在千里也。」周笑解之曰:「所謂志千里者,正以老驥已不能行,故徒有千里之志耳。公雖筋力衰,豈無報國之志耶?」子功亦笑而止。蓋其謹如此。又嘗謂予曰:「先人有遺稿滿篋,皆諸經訓解,字畫極難辨,惟某一人識之。若死,遂皆不傳,豈容不亟歸耶!」
汪廷俊從梁才甫辟為大名機幕,專委以修北京宮闕,凡五年乃成。歲一再奏功,輒躐遷數官。五年間,自宣教郎轉至中奉大夫,其濫賞如此。
予在南鄭,見西郵俚俗謂父曰老子,雖年十七八,有子亦稱老子。乃悟西人所謂大范老子、小范老子, 【 小范老子 說郛本無此四字。】 蓋尊之以為父也。建炎初,宗汝霖留守東京,群盜降附者百餘萬,皆謂汝霖曰宗爺爺,蓋此比也。
陳瑩中遷謫後,為人作石刻,自稱「除名勒停送廉州編管陳某撰」。劉季高得罪秦氏,坐贓廢。後雖復官,去其左字,季高緘題及作文皆去左字,不以為愧也。孫仲益亦坐以贓罪去左字,則但自稱「晉陵孫某」而已,至紹興末復左朝奉郎,乃署銜。
予嘗與查元章讀太宗實錄,有侯莫陳利用者。予問有對否,元章曰:「昨虜使有烏古論思謀可對也。」予曰:「虜人姓名,五字者固多矣。」元章曰:「不然,侯莫陳可析為三姓,烏古論亦然,故為工也。」
毛德昭名文,江山人。苦學,至忘寢食,經史多成誦。喜大罵劇談,紹興初,招徠,直諫無所忌諱。德昭對客議時事,率不遜語,人莫敢與酬對,而德昭愈自若。晚來臨安赴省試,時秦會之當國,數以言罪人,勢焰可畏。有唐錫永夫者,遇德昭于朝天門茶肆中,素惡其狂,乃與坐,附耳語曰:「君素號敢言,不知秦太師如何?」德昭大駭,亟起掩耳,曰:「放氣!放氣!」遂疾走而去,追之不及。
北方多石炭,南方多木炭,而蜀又有竹炭,燒巨竹為之,易然無煙耐久,亦奇物。邛州出鐵,烹鍊利於竹炭,皆用牛車載以入城,予親見之。
杜少陵在成都有兩草堂,一在萬里橋之西,一在浣花, 【 浣花 學津本作「浣花居」,津逮本無「居」字。】皆見於詩中。萬里橋故迹湮沒不可見,或云房季可園是也。
蜀人爨薪,皆短而粗,束縛齊密,狀如大餅餤。不可遽燒,必以斧破之,至有以斧柴為業者。孟蜀時,周世宗志欲取蜀,蜀卒湼面為斧形,號「破柴都」。
謝景魚名淪滌硯法: 【 淪 津逮本作「倫」。】 用蜀中貢餘紙,先去黑, 【 黑 津逮本作「墨」。】 徐以絲瓜磨洗,餘漬皆盡,而不損硯。
青城山上官道人,北人也,巢居,食松瀼,年九十矣。人有謁之者,但粲然一笑耳。有所請問,則託言病聵, 【 聵 津逮本作「喑」,何校作「瘖」,皆誤。按瘖即啞也,此但謂託言耳聾不肯答客問,非謂瘖啞不能說話。】 一語不肯答。予嘗見之于丈人觀道院。忽自語養生曰:「為國家致太平,與長生不死,皆非常人所能。然且當守國使不亂,以待奇才之出,衛生使不夭,以須異人之至。不亂不夭,皆不待異術,惟謹而已。 【 謹 津逮本作「勤」。】 」予大喜,從而叩之,則已復言聵矣。
呂周輔言:東坡先生與黃門公南遷,相遇于梧、藤間。道旁有鬻湯餅者,共買食之,觕惡不可食。黃門置箸而歎,東坡已盡之矣。徐謂黃門曰:「九三郎,爾尚欲咀嚼耶?」大笑而起。秦少游聞之曰:「此先生飲酒,但飲溼法已。 【 但飲溼法已 津逮本作「但飲溼而已」。】 」
魏道弼參政使金人軍中,抗辭不撓。虜酋大怒,欲于馬前斬之,揮劍垂及頸而止,故道弼頭微偏。
使虜,舊惟使副得乘車,三節人皆騎馬。馬惡則蹄齧不可羈,鈍則不能行,良以為苦。淳熙己酉,完顏璟嗣偽位, 【 完顏璟 原作「元顏璟」,據津逮本改。】 始命三節人皆給車,供張飲食亦比舊加厚。
淳熙己酉,金國賀登寶位使,自云悟室之孫,喜讀書。著作郎權兵部郎官鄧千里館之。因遊西湖,至林和靖祠堂,忽問曰:「林公嘗守臨安耶?」千里笑而已。
謝子肅使虜回云:「虜廷群臣自徒單相以下,大抵皆白首老人。徒單年過九十矣。」又云:「虜姓多三兩字,又極怪,至有姓斜卵者。 【 斜卵 津逮本作「斜卯」。】 」己酉春,虜移文境上曰:「皇帝生日,本是七月。今為南朝使人冒暑不便,已權改作九月一日。」其內鄉之意,亦可嘉也。
楊廷秀在高安,有小詩云:「近紅暮看失燕支,遠白宵明雪色奇。花不見桃惟見李,一生不曉退之詩。」予語之曰:「此意古已道,但不如公之詳耳。」廷秀愕然問:「古人誰曾道?」予曰:「荊公所謂『積李兮縞夜,崇桃兮炫晝』是也。」廷秀大喜曰:「便當增入小序中。」
老學庵筆記卷二
張廷老名珙,唐安江原人。年七十餘,步趨拜起健甚。自言夙興必拜數十,老人血氣多滯,拜則支體屈伸,氣血流暢,可終身無手足之疾。
魯直在戎州,作樂府曰:「老子平生,江南江北,愛聽臨風笛。孫郎微笑,坐來聲噴霜竹。」予在蜀見其稿。今俗本改「笛」為「曲」以協韻,非也。然亦疑「笛」字太不入韻,及居蜀久,習其語音,乃知瀘戎間謂笛為「獨」。 【 謂笛為獨 「獨」,何校、津逮本作「曲」。】 故魯直得借用,亦因以戲之耳。
秦會之初得疾,遣前宣州通判李季設醮于天台桐柏觀。季以善奏章自名。行至天姥嶺下,憩小店中,邂逅一士人,頗有俊氣,問季曰:「公為太師奏章乎?」曰:「然。」士人搖首曰:「徒勞耳。數年間,張德遠當自樞府再相,劉信叔當總大兵捍邊。若太師不死,安有是事耶!」季不復敢與語,即上車去,醮之。明日而聞秦公卒。
英州石山,自城中入鍾山,涉錦溪,至靈泉,乃出石處,有數家專以取石為生。其佳者質溫潤蒼翠,叩之聲如金玉,然匠者頗閟之。常時官司所得,色枯稿,聲如擊朽木,皆下材也。
葉相夢錫,嘗守常州。民有比屋居者,忽作高屋,屋山覆蓋鄰家。鄰家訟之,謂他日且占地。葉判曰:「東家屋被西家蓋,仔細思量無利害。他時折屋別陳詞,如今且以壁為界。」
蜀人任子淵好謔。鄭宣撫剛中自蜀召歸,其實秦會之欲害之也。鄭公治蜀有惠政,人猶覬其復來,數日乃聞秦氏之指,人人太息。衆中或曰:「鄭不來矣!」子淵對曰:「秦少恩哉!」人稱其敢言。
秦會之以孫女嫁郭知運,自答聘書曰:「某人東第華宗,南宮妙選,乃肯不卑於作贅,何辭可拒于盟言。」其夫人欲去「作贅」字,曰:「太惡模樣。」秦公曰:「必如此乃束縛得定。」聞者笑之。
張子韶對策,有「桂子飄香」之語。趙明誠妻李氏嘲之曰:「露花倒影柳三變,桂子飄香張九成。」
王荊公作相,裁損宗室恩數,於是宗子相率馬首陳狀訴云:「均是宗廟子孫,且告相公看祖宗面。」荊公厲聲曰:「祖宗親盡,亦須祧遷,何況賢輩!」於是皆散去。
呂正獻平章軍國時,門下客因語次,或曰:「嘉問敗壞家法可惜。」公不答,客愧而退。一客少留,曰:「司空尚能容呂惠卿,何況族黨?此人妄意迎合,可惡也。」公又不答。既歸,子弟請問二客之言如何,公亦不答。
西山十二真君各有詩,多訓戒語,後人取為籤,以占吉凶,極驗。射洪陸使君廟以杜子美詩為籤,亦驗。予在蜀,以淳熙戊戌春被召,臨行,遣僧則華往求籤。得遣興詩曰:「昔者龐德公,未曾入州府。襄陽耆舊間,處士節獨苦。豈無濟時策,終竟畏網罟。林茂鳥自歸, 【 林茂鳥自歸 「自」,津逮本作「有」。案,宋本杜工部集卷三、錢注杜詩卷三遣興五首皆作「有」,似作「有」是。】 水深魚知聚。舉家隱鹿門,劉表焉得取?」予讀之惕然。顧迫貧從仕,又十有二年,負神之教多矣。
李知幾少時,祈夢于梓潼神。是夕,夢至成都天寧觀,有道士指織女支機石曰:「以是為名字,則及第矣!」李遂改名石,字知幾。是舉過省。
伯父通直公,字元長,病右臂,以左手握筆,而字法勁健過人。宗室不微亦然,然猶是自幼習之。梁子輔年且五十,中風,右臂不舉,乃習用左手。逾年,作字勝于用右手時,遂復起作郡。
趙廣,合淝人,本李伯時家小史。伯時作畫,每使侍左右,久之遂善畫,尤工作馬,幾能亂真。建炎中陷賊。賊聞其善畫,使圖所擄婦人,廣毅然辭以實不能畫,脅以白刃,不從,遂斷右手拇指遣去。而廣平生實用左手, 【 平生 說部本無「平」字,據津逮本補。】 亂定惟畫觀音大士而已,又數年乃死。今士大夫所藏伯時觀音,多廣筆也。
禁中舊有絲鞋局,專挑供御絲鞋,不知其數。嘗見蜀將吳珙被賜數百緉,皆經奉御者。壽皇即位,惟臨朝服絲鞋,退即以羅鞋易之。遂廢此局。
今上初即位,詔每月三日、七日、十七日、二十七日皆進素膳。
舊制:皇帝曰「御膳」,中宮曰「內膳」。自壽成皇后初立,懇辭內膳,詔權罷。今中宮因之。
駕頭,舊以一老宦者抱繡裹兀子于馬上。高廟時猶然,今乃代以閤門官,不知自何年始也。
王聖美子韶,元祐末以大蓬送北客至瀛。賜宴罷,有振武都頭卒,不堪一行人須索,忽操白刃入斫聖美。其子冒死直前護救,中三刀,左臂幾斷。虞候卒繼至,傷者六人,死者一人,聖美腦及耳皆傷甚。明日,不能與虜使相見,告以冒風得疾。虜使戲之曰:「曾服花蕊石散否?」
前輩傳書,多用鄂州蒲圻縣紙, 【 蒲圻縣 「圻」,說部本原作「祈」,何校、津逮本皆作「圻」。案,宋史卷八十八地理志四,荊湖北路鄂州有蒲圻縣,則作「圻」是,據改。】 云厚薄緊慢皆得中,又性與麵黏相宜,能久不脫。
劉韶美在都下累年,不以家行,得俸專以傳書。書必三本,雖數百卷為一部者亦然。出局則杜門校讎,不與客接。既歸蜀,亦分作三船,以備失壞。已而行至秭歸新灘,一舟為灘石所敗,餘二舟無他,遂以歸普慈,築閣貯之。
隆興中,議者多謂文武一等,而輒為分別,力欲平之。有劉御帶者,輒建言謂門狀、牓子,初無定制,且僧道職醫皆用門狀,而武臣非橫行乃用牓子,幾與胥史卒伍輩同。雖不施行,然嘵嘵久之乃已。
饒德操詩為近時僧中之冠。早有大志,既不遇,縱酒自晦,或數日不醒。醉時往往登屋危坐, 【 危坐 說部本原脫「坐」字,據津逮本補。】 浩歌慟哭,達旦乃下。又嘗醉赴汴水,適遇客舟,救之獲免。
徐師川長子璧,字待價,豪邁能文辭。嘗作書萬言,欲投匭,極言時政,無所諱避。師川偶見之,大驚,奪而焚之。早死。
王性之讀書,真能五行俱下,往往他人纔三四行,性之已盡一紙。後生有投贄者,且觀且捲,俄頃即置之。以此人疑其輕薄,遂多謗毀,其實工拙皆能記也。既卒,秦熹方恃其父氣燄熏灼,手書移郡,將欲取其所藏書,且許以官其子。長子仲信,名廉清,苦學有守,號泣拒之曰:「願守此書以死,不願官也。」郡將以禍福誘脅之,皆不聽。熹亦不能奪而止。
先君言,舊制,朝參,拜舞而已,政和以後,增以喏。然紹興中,予造朝,已不復喏矣。淳熙末還朝,則迎駕起居,閤門亦喝唱喏,然未嘗出聲也。又紹興中,朝參止磬折遂拜,今閤門習儀,先以笏叩額,拜拜皆然,謂之瞻笏。亦不知起于何年也。
德壽宮、德壽殿二額,皆壽皇御書,旁署「臣某恭書」四字。今重華宮、重華殿二額,亦用此故事,今上御書。
予初見梁歐陽頠傳,稱頠在嶺南,多致銅鼓,獻奉珍異;又云銅鼓累代所無。及予在宣撫司,見西南夷所謂銅鼓者,皆精銅,極薄而堅,文鏤亦頗精,叩之鼕鼕如鼓,不作銅聲。祕閣下古器庫亦有二枚。此鼓南蠻至今用之于戰陣、祭享。初非古物,實不足辱祕府之藏。然自梁時已珍貴之如此,不知何理也。
杜牧之作范陽盧秀才墓誌曰:「生年二十,未知古有人曰周公、孔夫子者。」蓋謂世雖農夫、卒伍,下至臧獲,皆能言孔夫子,而盧生猶不知,所以甚言其不學也。若曰周公、孔子,則失其指矣。
酉陽雜俎云「茄子一名落蘇」,今吳人正謂之落蘇。或云錢王有子跛足,以聲相近,故惡人言茄子,亦未必然。
錢王名其居曰握髮殿,吳音「握」、「惡」相亂,錢塘人遂謂其處曰:「此錢大王惡發殿也。」
乾道末,夔路有部使者作中興頌,刻之瞿唐峽峭壁上。明年峽漲,有龍起硤中,適碎石壁,亦可異也。方刻石時,有夔州司理參軍以恩牓入官,權教授,出賦題曰:「歌頌大業刻金石。」或惡其佞,謂之曰:「韻腳當云:『老于文學乃克為之。』」聞者為快。
秦會之當國,有殿前司軍人施全者,伺其入朝,持斬馬刀,邀于望僊橋下斫之,斷轎子一柱而不能傷,誅死。其後秦每出,輒以親兵五十人持挺衛之。初,斬全於市,觀者甚眾,中有一人,朗言曰:「此不了事漢,不斬何為!」聞者皆笑。
呂元直作相,治堂吏絕嚴,一日有忤意者,遂批其頰。吏官品已高,慚於同列,乃叩頭曰:「故事,堂吏有罪,當送大理寺準法行遣,今乃如蒼頭受辱。某不足言,望相公存朝廷事體。」呂大怒曰:「今天子巡幸海道,大臣皆著草屨行泥濘中,此何等時,汝乃要存事體?待朝廷歸東京了,還汝事體未遲在。」吏相顧稱善而退。【 吏 津逮本與上句「在」字連讀,作「衆吏」。】
秦會之問宋朴參政曰:「某可比古何人?」朴遽對曰:「太師過郭子儀,不及張子房。」秦頗駭,曰:「何故?」對曰:「郭子儀為宦者發其先墓,無如之何;今太師能使此輩屏息畏憚,過之遠矣。然終不及子房者,子房是去得底勳業,太師是去不得底勳業。」秦拊髀太息曰:「好。」遂驟薦用至執政。秦之叵測如此。
洪駒父竄海島, 【 海島 津逮本作「南島」。】 有詩云:「關山不隔還鄉夢,風月猶隨過海身。」
北戶錄云:「嶺南俗家富者,婦產三日或足月,洗兒,作團油飯,以煎魚蝦、雞鵝、豬羊灌腸、蕉子、薑、桂、鹽豉為之。據此,即東坡先生所記盤遊飯也。二字語相近,必傳者之誤。
護聖楊老說,「被當令正方,則或坐或睡,更不須覓被頭。 【 被頭 說部本原作「枝頭」,據津逮本改。】 」此言大是。又云:「平旦粥後就枕,粥在腹中,煖而宜睡,天下第一樂也。」予雖未之試,然覺其言之有味。後讀李端叔詩云:「粥後復就枕,夢中還在家。」則固有知之者矣。
陂澤惟近時最多廢。吾鄉鏡湖三百里,為人侵耕幾盡。閬州南池亦數百里,今為平陸,只墳墓自以千計,雖欲疏濬復其故亦不可得,又非鏡湖之比。成都摩訶池、嘉州石堂谿之類,蓋不足道。長安民契券,至有云「某處至花萼樓,某處至含元殿」者,蓋盡為禾黍矣。而興慶池偶存十三,至今為弔古之地云。
故都時定器不入禁中,惟用汝器,以定器有芒也。
遂寧出羅,謂之越羅,亦似會稽尼羅而過之。耀川出青瓷器, 【 耀川出青瓷器 「川」,津逮本作「州」。案,宋史卷八十七地理志三,永興軍路有耀州,云「貢瓷器」。可見宋時耀州以產瓷器著稱。又宋樂史太平寰宇記卷七十七劍南西道雅州,管覊縻州四十六,其中有耀川州。所謂覊縻州,即少數民族居住之地,經濟文化較落後,是否產瓷器,甚可疑。且據寰宇記,雅州所產也未有瓷器。似以作「耀州」為是。】 謂之越器,似以其類餘姚縣祕色也。然極粗樸不佳,惟食肆以其耐久,多用之。
故都李和(火芻)栗,名聞四方。他人百計效之,終不可及。紹興中,陳福公及錢上閣愷出使虜庭, 【 錢上閣 說部本原作「錢上閱」,學津本、津逮本皆作「錢上閣」,據改。】 至燕山,忽有兩人持(火芻)栗各十裹來獻,三節人亦人得一裹,自贊曰:「李和兒也。」揮涕而去。
往時執政簽書文字卒,著帽,衣盤領紫背子,至宣和猶不變也。
予童子時,見前輩猶繫頭巾帶于前,作胡桃結。背子背及腋下皆垂帶。長老言,背子率以紫勒帛繫之,散腰則謂之不敬。至蔡太師為相,始去勒帛。又祖妣楚國鄭夫人有先左丞遺衣一篋,壩有繡者,白地白繡,鵝黃地鵝黃繡;裹肚則紫地皁繡。祖妣云:「當時士大夫皆然也。」
先左丞平居,朝章之外,惟服衫帽。歸鄉,幕客來,亦必著帽與坐,延以酒食。伯祖中大夫公每赴官,或從其子出仕,必著帽,遍別鄰曲。民家或留以酒,亦為盡歡,未嘗遺一家也。其歸亦然。
成都諸名族婦女,出入皆乘犢車。惟城北郭氏車最鮮華,為一城之冠,謂之「郭家車子」。江瀆廟西廂有壁畫犢車,廟祝指以示予曰:「此郭家車子也。」
吳幾先嘗言:「參寥詩云:『五月臨平山下路,藕花無數滿汀洲。』五月非荷花盛時,不當云『無數滿汀洲』。」廉宣仲云:「此但取句美,若云『六月臨平山下路』,則不佳矣。」幾先云:「只是君記得熟,故以五月為勝,不然止云六月,亦豈不佳哉!」
仲翼有書名,而前輩多以為俗,然亦以配周越。予嘗見其飛白大字數幅,亦甚工,但誠不免俗耳。
慈聖曹太后工飛白,蓋習觀昭陵落筆也。先人舊藏一「美」字,徑二尺許,筆勢飛動,用慈壽宮寶。今不知何在矣。
賈表之名公望,文元公之孫也。資稟甚豪,嘗謂仕宦當作御史, 【 仕宦 說部本原無「宦」字,此據津逮本補。】 排擊姦邪,否則為將帥攻討羌戎,餘不足為也。故平居惟好獵,常自飼犬。有妾焦氏者,為之飼鷹鷂。寢食之外,但治獵事,曰:「此所以寓吾意也。」晚守泗州。翁彥國勤王不進,久留泗上。表之面叱責之,且約不復餉其軍。彥國媿而去。及張邦昌偽赦至,率郡官哭於天慶觀聖祖殿,而焚其赦書偽命,卒不能越泗而南。所試纔一郡,而所立如此。許、潁之間獵徒謂之賈大夫云。
淮南諺曰「雞寒上樹,鴨寒下水」。驗之皆不然。有一媼曰:「雞寒上距,鴨寒下嘴耳。」上距謂縮一足,下嘴謂藏其喙于翼間。
陳亞詩云:「陳亞今年新及第,滿城人賀李衙推。」李乃亞之舅,為醫者也。今北人謂卜相之士為巡官。巡官,唐、五代郡僚之名。或謂以其巡遊賣術,故有此稱。然北方人市醫皆稱衙推,又不知何謂。
字說盛行時,有唐博士耜、韓博士兼,皆作字說解數十卷,太學諸生作字說音訓十卷,又有劉全美者,作字說偏旁音釋一卷,字說備檢一卷,又以類相從為字會二十卷。故相吳元中試辟雍程文,盡用字說,特免省。門下侍郎薛肇明作詩奏御,亦用字說中語。予少時見族伯父彥遠和霄字韻詩云:「雖貧未肯氣如霄。」人莫能曉。或叩之,答曰:「此出字說霄字,云:凡氣升此而消焉。」其奧如此。鄉中前輩胡浚明尤酷好字說,嘗因浴出,大喜曰:「吾適在浴室中有所悟,字說直字云:在隱可使十目視者直。吾力學三十年,今乃能造此地。」近時此學既廢,予平生惟見王瞻叔參政篤好不衰。每相見,必談字說,至暮不雜他語;雖病,亦擁被指畫誦說,不少輟。其次晁子止侍郎亦好之。
先伯祖中大夫平生好墨成癖,如李庭邽、 【 李庭邽 津逮本作「李庭珪」。】 張遇以下,皆有之。李黃門邦直在真定,嘗寄先左丞以陳贍墨四十笏,盡以為伯祖壽。晚年擇取尤精者,作兩小篋,常置臥榻,愛護甚至。及下世,右司伯父舉篋以付通判叔父,曰:「先人所寶,汝宜謹藏之。」不取一笏也。
承平時,滑州冰堂酒為天下第一,方務德家有其法。
亳州太清宮檜至多。檜花開時,蜜蜂飛集其間,不可勝數。作蜜極香而味帶微苦,謂之檜花蜜,真奇物也。歐陽公守亳時,有詩曰:「蜂採檜花村落香。」則亦不獨太清而已。
柳子厚詩云:「海上尖山似劍鋩,秋來處處割愁腸。」東坡用之云:「割愁還有劍鋩山。」或謂可言「割愁腸」,不可但言「割愁」。亡兄仲高云:「晉張望詩曰:『愁來不可割。』此『割愁』二字出處也。」
字所以表其人之德,故儒者謂夫子曰仲尼,非嫚也。先左丞每言及荊公,只曰介甫。蘇季明張橫渠事,亦只曰子厚。
唐道士侯道華喜讀書,每語人曰:「天上無凡俗仙人。」此妙語也。仙傳載:有遇神仙,得仙樂一部,使獻諸朝,曰:「以此為大唐正始之音。」又有僧契虛遇異境,有人謂之曰:「此稚川仙府也。 【 仙府 津逮本作「仙宮」。】 」正始乃年號,稚川乃人字,而其言乃如此,豈道華所謂「凡俗仙人」耶?
崇寧間初興學校,州郡建學,聚學糧,日不暇給。士人入辟雍,皆給券,一日不可緩,緩則謂之害學政,議罰不少貸。已而置居養院、安濟坊、漏澤園,所費尤大。朝廷課以為殿最,往往竭州郡之力,僅能枝梧。諺曰:「不養健兒,卻養乞兒。不管活人,只管死尸。」蓋軍糧乏,民力窮,皆不問,若安濟等有不及,則被罪也。其後少緩,而神霄宮事起,土木之工尤盛。郡道士無賴,官吏無敢少忤其意。月給幣帛、硃砂、紙筆、沉香、乳香之類,不可數計,隨欲隨給。又久之,而北取燕薊,調發非常,動以軍期為言。盜賊大起,馴至喪亂,而天下州郡又皆添差,歸明官一州至百餘員,通判、鈐轄多者至十餘員云。
本朝廢后入道,謂之「教主」。郭后曰金庭教主,孟后曰華陽教主,其實乃一師號耳。政和後,群黃冠乃敢上道君尊號曰教主,不祥甚矣。孟后在瑤華宮,遂去教主之稱,以避尊號。吁,可怪也!
靖康初,京師織帛及婦人首飾衣服,皆備四時。如節物則春旛、燈毬、競渡、艾虎、雲月之類,花則桃、杏、荷花、菊花、梅花皆併為一景,謂之一年景。而靖康紀元果止一年,蓋服妖也。
老學庵筆記卷三
任元受事母盡孝, 【 任元受 津逮本於此下有「字盡言」三字。】 母老多疾病,未嘗離左右。元受自言:「老母有疾,其得疾之由,或以飲食,或以燥溼,或以語話稍多,或以憂喜稍過。盡言皆朝暮候之,無毫髮不盡,五臟六腑中事皆洞見曲折,不待切脈而後知,故用藥必效,雖名醫不迨也。」張魏公作都督,欲辟之入幕。元受力辭曰:「盡言方養觀,使得一神丹可以長年,必持以遺老母,不以獻公。況能捨母而與公軍事耶?」魏公太息而許之。
僧法一、宗杲,自東都避亂渡江,各攜一笠。杲笠中有黃金釵,每自檢視。一伺知之。杲起奏廁, 【 奏廁 學津本作「登廁」。】 一亟探釵擲江中。杲還,亡釵,不敢言而色變。一叱之曰:「與汝共學了生死大事,乃眷眷此物耶!我適已為汝投之江流矣。」杲展坐具作禮而行。
今人謂賤丈夫曰「漢子」,蓋始于五胡亂華時。北齊魏愷自散騎常侍遷青州長史,固辭之。 【 固辭之 「之」說部本原作「文」,則與下「宣帝」連讀,作「文宣帝」,今據津逮本。】 宣帝大怒,曰:「何物漢子,與官不受! 【 不受 津逮本作「不就」。案,北史卷五十六魏蘭根傳附魏愷傳載此事,引文宣帝語,作「與官不就」。】 」此其證也。承平日,有宗室名宗漢,自惡人犯其名,謂「漢子」曰「兵士」,舉宮皆然。其妻供羅漢,其子授漢書,宮中人曰:「今日夫人召僧供十八大阿羅兵士,大保請官教點兵士書。」都下鬨然傳以為笑。
會稽天寧觀老何道士喜栽花釀酒以延客,居于觀之東廊。一日,有道人狀貌甚偉,款門求見。善談論,喜作大字,何欣然接之,留數日乃去。未幾,有妖人張懷素號落托者謀亂,乃前日道人也。何亦坐繫獄,以不知謀得釋。自是畏客如虎,杜門絕往還。忽有一道人,亦美風表,多技術,觀之西廊。道士曰:「張若水介之來謁。」何大怒曰:「我坐接無賴道人,幾死于囹圄,豈敢復見汝耶!」因大罵,闔扉拒之。而此道人蓋永嘉人林靈噩也。旋得幸,貴震一時,賜名靈素,平日一飯之恩必厚報之。若水乘驛赴闕,命以道官,至蕊珠殿校籍,視殿脩撰,父贈朝奉大夫,母封宜人。而老何以嘗罵之,朝夕憂懼。若水為揮解,且以書慰解之,始少安。觀中人至今傳笑。
老葉道人,龍舒人。不食五味,年八十七八,平生未嘗有疾。居會稽舜山,天將寒,必增屋瓦,補牆壁,使極完固。下帷設簾,多儲薪炭,杜門終日,及春乃出。對客莊敬,不肯多語。弟子曰小道人,極愿慤,嘗歸淮南省親。至七月望日,鄰有住菴僧,召老葉飯。飯已,亟辭歸。問其故,則曰:「小道人約今日歸矣。」僧笑曰: 【 僧笑曰 說部本原無「曰」字,據津逮本補。】 「相去二三千里,豈能必如約哉!」葉曰:「不然,此子平日未嘗妄也。」僧乃送之歸。及門,小道人者已弛擔矣。予識之已久,每訪之,殊無他語。一日,默作意,欲叩其所得,纔入門,即引入臥內,燒香,具道其遇師本末,若先知者,亦異矣夫。
韓退之詩云:「夕貶潮陽路八千。」歐公云:「夷陵此去更三千。」謂八千里、三千里也。或以為歇後,非也。書:「弼成五服,至于五千。」注云:「五千里。」論語冉有曰:「方六七十,如五六十。」注亦云:「六、七十里,五六十里」也。
秦會之有十客:曹冠以教其孫為門客,王會以婦弟為親客,郭知運以離婚為逐客,吳益以愛婿為嬌客,施全以剚刃為刺客,李季以設醮奏章為羽客,某人以治產為莊客,丁鷖以出入其家為狎客,曹泳以獻計取林一飛還作子為說客。 【 曹泳 說部本原作「曹詠」。案,南宋制撫年表引咸淳臨安志,紹興二十三年,曹泳以右朝請大夫、直顯謨閣改知臨安府。作「曹泳」是,今據何校改。】 初止有此九客耳。秦既死,葬于建康,有蜀人史叔夜者,懷雞絮,號慟墓前,其家大喜,因厚遺之,遂為弔客,足十客之數。
鄉里前輩虞少崔言,得之傅丈子駿云:「洪範『無偏無黨,王道蕩蕩;無黨無偏,王道平平;無反無側,王道正直。會其有極,歸其有極』八句,蓋古帝王相傳以為大訓,非箕子語也。至『曰皇極之敷言』,以『曰』發之,則箕子語。」傅丈博極群書,少崔嚴重不妄。恨予方童子,不能詳叩爾。
辛參政企李守福州,有主管應天啟運宮內臣武師說,平日郡中待之與監司等。企李初視事,謁入,謂客將曰:「此特豎璫耳,待以通判,已是過禮。」乃令與通判同見。明日郡官朝拜神御,企李病足,必扶掖乃能拜。既入,至庭下,師說忽叱候卒退曰:「此神御殿也。」企李不為動,顧卒曰:「但扶,自當具奏。」雍容終禮。既退,遂奏待罪。朝廷為降師說為泉州兵官云。
秦會之初賜居第時,兩浙轉運司置一局曰箔場,官吏甚眾,專應副賜第事。自是訖其死,十九年不罷,所費不可勝計。其孫女封崇國夫人者,謂之童夫人,蓋小名也。愛一獅貓,忽亡之,立限令臨安府訪求。及期,貓不獲,府為捕繫鄰居民家,且欲劾兵官。兵官惶恐,步行求貓。凡獅貓悉捕致,而皆非也。乃賂入宅老卒,詢其狀,圖百本,於茶肆張之。府尹因嬖人祈懇乃已。其子熹,十九年間無一日不鍛酒器,無一日不背書畫碑刻之類。
張文潛言:「王中父詩喜用助語,自成一體。」予按,韓少師持國亦喜用之,如「酒成豈見甘而壞,花在須知色即空」;「居仁由義吾之素,處順安時理則然」;「不盡良哉用,空令識者傷」;「用舍時焉耳,窮通命也歟」。
岑參在西安幕府,詩云:「那知故園月,也到鐵關西。」韋應物作郡時,亦有詩云:「寧知故園月,今夕在西樓。」語意悉同,而豪邁閒澹之趣,居然自異。
童貫既有詔誅之命,御史張達明持詔行。將至南雄州, 【 南雄州 說部本原作「南雄府」。案,宋史卷九十地理志六,廣南東路有南雄州,無「南雄府」,今據津逮本改。】 貫在焉。達明恐其聞而引決,則不及正典刑,乃先遣親事官一人,馳往見貫,至則通謁拜賀于庭。貫問故,曰:「有詔遣中使賜茶藥,宣詔大王赴闕,且聞已有河北宣撫之命。」貫問:「果否?」對曰:「今將帥皆晚進,不可委寄,故主上與大臣熟議,以有威望習邊事,無如大王者,故有此命。」貫乃大喜,顧左右曰:「又卻是少我不得。」明日達明乃至,誅之。 【 誅之 說部本原無此二字,據津逮本補。】 貫既伏誅,其死所忽有物在地,如水銀鏡,徑三四尺,俄而斂縮不見。達明復命函貫首自隨,以生油、水銀浸之,而以生牛皮固函。行一二日,或言勝捷兵有死士欲奪貫首,達明恐亡之,乃置首函於竹轎中,坐其上。然所傳蓋妄也。
張達明雖早歷清顯,致位綱轄,然未嘗更外任。奉祠居臨川,郡守月旦謁之,達明見其騶導,歎曰:「人生五馬貴。」
阮裕云:「非但能言人不可得,正索解人亦不可得。 【 正索解人 津逮本作「正索解言人」。】 」呂居仁用此意作詩云:「好詩正似佳風月,解賞能知已不凡。」
湯岐公自行宮留守出守會稽,朝士以詩送行甚眾。周子充在館中,亦有詩而亡之。岐公以書再求曰:「頃蒙贈言,乃為或者藏去。」子充極愛其遣辭之婉。
黃魯直有日記,謂之家乘,至宜州猶不輟書。其間數言信中者,蓋范寥也。高宗得此書真本,大愛之,日置御案。徐師川以魯直甥召用,至翰林學士。上從容問信中謂誰。師川對曰:「嶺外荒陋無士人,不知何人。或恐是僧耳。」寥時為福建兵鈐,終不能自達而死。
范寥言:魯直至宜州,州無亭驛,又無民居可僦,止一僧舍可寓,而適為崇寧萬壽寺,法所不許,乃居一城樓上,亦極湫隘,秋暑方熾,幾不可過。一日忽小雨,魯直飲薄醉,坐胡床,自欄楯間伸足出外以受雨,顧謂寥曰:「信中,吾平生無此快也。」未幾而卒。
華州以華山得名,城中乃不見華山,而同州見之。故華人每曰:「世間多少不平事,卻被同州看華山。」張芸叟守同,嘗用此語作絕句,後二句云:「我到左馮今一月,何曾得見好孱顏。」蓋同州亦登高乃見之爾。
淳化中,命李至、張洎、張佖、宋白脩太祖國史。久之,僅進帝紀一卷而止。咸平中,又命宋白、宋湜、舒雅、吳淑脩太祖國史,亦終不成。元豐中,命曾鞏獨脩五朝國史,責任甚專,然亦僅進太祖紀敘論一篇,紀亦未及進,而鞏以憂去,史局遂廢。
僧行持,明州人,有高行,而喜滑稽。嘗住餘姚法性,貧甚,有頌曰:「大樹大皮裹,小樹小皮纏。庭前紫荊樹,無皮也過年。」後住雪竇,雪竇在四明,與天童、育王俱號名剎。一日,同見新守,守問天童覺老,「山中幾僧?」對曰:「千五百。」又以問育王諶老,對曰:「千僧。」末以問持,持拱手曰:「百二十。」守曰:「三剎名相亞,僧乃如此不同耶?」持復拱手曰:「敝院是實數。」守為撫掌。
處士李璞居壽春縣, 【 壽春縣 津逮本作「壽春山」。】 一日登樓,見淮灘雷雨中一龍騰挐而上。雨霽,行灘上,得一蚌頗大。偶拾視之,其中有龍蟠之跡宛然,鱗鬣爪角悉具。先君嘗親見之。
晏安恭為越州教授,張子韶為僉判。晏美髯,人目之為晏鬍。一日,同赴郡集,晏最末至,張戲之曰:「來何晏乎?」滿座皆笑。
湯餅乎?」景初曰:「有麵則拙婦亦辦矣。」僧慚而退。¥晏景初尚書請僧住院,僧辭以窮陋不可為。景初曰:「高才固易耳。」僧曰:「巧婦安能作無
蜀俗厚。何耕類省試卷中有云:「是何道也夫。」道夫,耕字也。初未必有心,耕有時名,會有司亦自奇其文,遂以冠蜀士。士亦皆以得人相賀,而不議其偶近暗號也。師渾甫本名某,字渾甫。既拔解,志高退,不赴省試。其弟乃冒其名以行,不以告渾甫也。俄遂登第,渾甫因以字為名,而字伯渾,人人盡知之。弟仕亦至郡倅,無一人議之者。此事若在閩、浙,訟訴紛然矣。
杜起莘自蜀入朝,不以家行。高廟聞其清脩獨處,甚愛之。一日因得對,褒諭曰:「聞卿出局,即蒲團、紙帳,如一行腳僧,真難及也。」起莘頓首謝。未幾,遂擢為諫官。張真父戲之曰:「吾蜀人如劉韶美、馮圜仲及僕,蓋皆無妻妾,塊然獨處,與君等耳。君乃獨以此見知得拔擢,何也?當撾登聞鼓訴之。」因相與大笑而罷。起莘方為言事官,而真父戲之如此,雖真父豪氣蓋一時,亦可見向來風俗之厚。
吳人謂杜宇為「謝豹」。杜宇初啼時,漁人得蝦曰「謝豹蝦」,市中賣筍曰「謝豹筍」。唐顧況送張衛尉詩曰:「綠樹村中謝豹啼。」若非吳人,殆不知謝豹為何物也。
徽宗南幸還,至泗州僧伽塔下,問主僧曰:「僧伽傍白衣持錫杖者何人?」對曰:「是名木義,蓋僧伽行者。」上曰:「可賜度牒與披剃。」
宣和中,保和殿下種荔枝成實,徽廟手摘以賜燕帥王安中,且賜以詩曰:「保和殿下荔枝丹,文武衣冠被百蠻。思與近臣同此味,紅塵飛鞚過燕山。」
瀘州自州治東出芙蕖橋,至大樓曰南定,氣象軒豁。樓之右,繚子城數十步,有亭,蓋梁子輔作守時所創,正面南下臨大江,名曰來風亭。亭成,子輔日枕簟其上,得末疾,歸雙流。蜀人謂亭名有徵云。
笻竹杖蜀中無之,乃出徼外蠻峒。蠻人持至瀘、敘間賣之,一枝纔四五錢。以堅潤細瘦,九節而直者為上品。蠻人言語不通,郡中有蠻判官者為之貿易。蠻判官蓋郡吏,然蠻人懾服,惟其言是聽。太不直則亦能群訟于郡庭而易之。予過敘,訪山谷故跡于無等佛殿。 【 無等 津逮本作「無等侍」。】 西廡有一堂,群蠻聚博其上。骰子亦以骨為之,長寸餘而匾,狀若牌子,折竹為籌,以記勝負。劇呼大笑,聲如野獸,宛轉氊上,其意甚樂。椎髻獠面,幾不類人。見人亦不顧省。時方五月中,皆被氊毳,臭不可邇。
孔安國尚書序言:「為隸古定,更以竹簡寫之。」隸為隸書,古為科斗。蓋前一簡作科斗,後一簡作隸書,釋之以便讀誦。近有善隸者,輒自謂所書為隸古,可笑也。
宣和間,雖風俗已尚諂諛,然猶趣簡便,久之,乃有以駢儷牋啟與手書俱行者。主於牋啟,故謂手書為小簡,然猶各為一緘。已而或厄于書吏,不能俱達,於是駢緘之,謂之雙書。紹興初,趙相元鎮貴重,時方多故,人恐其不暇盡觀雙書,乃以爵里或更作一單紙,直所請而併上之,謂之品字封。後復止用雙書,而小簡多其幅至十幅。秦太師當國,有諂者嘗執政矣,出為建康留守,每發一書,則書百幅,擇十之一用之。于是不勝其煩,人情厭患,忽變而為劄子,眾稍便之。俄而劄子自二幅增至十幅,每幅皆具銜,其煩彌甚。而謝賀之類為雙書自若。紹興末,史魏公為參政,始命書吏鏤版從邸吏告報,不受雙書,後來者皆循為例,政府雙書遂絕。然牋啟不廢,但用一二矮紙密行細書,與劄子同,博封之,至今猶然。然外郡則猶用雙書也。
元豐中,王荊公居半山,好觀佛書,每以故金漆版書藏經名,遣人就蔣山寺取之。人士因有用金漆版代書帖與朋儕往來者。已而苦其露泄,遂有作兩版相合,以片紙封其際者。久之,其製漸精,或又以縑囊盛而封之。南人謂之簡版,北人謂之牌子。後又通謂之簡版,或簡牌。予 【 予 說部本、說郛本作「子」,則與上句連,作「簡牌子」。此據津逮本。】 淳熙末還朝,則朝士乃以小紙高四五寸、闊尺餘相往來,謂之手簡。簡版幾廢,市中遂無賣者。而紙肆作手簡賣之,甚售。
士大夫交謁,祖宗時用門狀,後結牒「右件如前謹牒」,若今公文,後以為煩而去之。元豐後,又盛行手刺,前不具銜,止云「某謹上。謁某官。某月日」。結銜姓名,刺或云狀。亦或不結銜,止書郡名,然皆手書,蘇、黃、晁、張諸公皆然。今猶有藏之者。後又止行門狀,或不能一一作門狀,則但留語閽人云:「某官來見。」而苦于閽人匿而不告,紹興初乃用牓子,直書銜及姓名,至今不廢。
石藏用名用之,高醫也。嘗言今人稟賦怯薄,故按古方用藥多不能愈病;非獨人也,金石草木之藥亦皆比古力弱,非倍用之不能取效。故藏用以喜用熱藥得謗,群醫至為謠言曰:「藏用檐頭三斗火。」人或畏之。惟晁之道大喜其說, 【 晁之道 津逮本作「晁以道」。案,晁詠之字之道,宋哲宗時人,為北宋時「蘇門四學士」之一晁補之從弟,見宋史卷四四四晁補之傳。本書卷四「呂吉甫在北都」條,謂晁之道即詠之。此處作「晁之道」是。下同。】 每見親友蓄丹,無多寡,盡取食之,或不待告主人。主人驚駭,急告以不宜多服。之道大笑不顧,然亦不為害。此蓋稟賦之偏,他人不可效也。晚乃以盛冬伏石上書丹,為石冷所逼,得陰毒傷寒而死。
予族子相,少服兔絲子凡數年,所服至多,飲食倍常,氣血充盛。忽因浴,去背垢者告以背腫。 【 去背垢者告以背腫 津逮本作「去背垢,背覺腫」。】 急視之,隨視隨長,赤焮異常,蓋大疽也。適四、五月間,金銀藤開花時,乃大取,依良方所載法飲之。兩日至數斤,背腫消盡。以此知非獨金石不可妄服,兔絲過餌亦能作疽如此,不可不戒。
初虞世字和甫,以醫名天下。元符中,皇子鄧王生月餘,得癇疾,危甚,群醫束手,虞世獨以為必無可慮。不三日,王薨。信乎醫之難也。
佛經戒比丘非時食,蓋其法過午則不食也。而蜀僧招客,暮食謂之非時。董仲舒三年不闚園,謂勤苦不遊嬉也。館中著庭有園,每會飯罷,輒相語曰:「今日闚園乎?」此二事甚相類。
范丞相覺民,拜參知政事時,歷任未嘗滿一考。
宣和中,百司庶府悉有內侍官為承受,實專其事,長貳皆取決焉。梁師成為秘書省承受,坐于長貳之上。所不置承受者,三省、密院、學士院而已。
趙高為中丞相,龔澄樞為內太師,猶稍與外庭異。童貫真為太師,領樞密院,振古所無。
吳玠守蜀,如和尚原、殺金平、仙人原、潭毒闕之類, 【 潭毒闕 津逮本作「潭毒關」。】 皆創為控扼之地,古人所未嘗知,可謂名將矣。
蜀孟氏時,苑中忽生百合花一本,數百房,皆並蔕。圖其狀於聖壽寺門樓之東頰壁間,謂之瑞百合圖, 【 瑞百合圖 津逮本作「瑞花圖」。】 至今尚存。乃知草木之妖,無世無之。
曹孝忠者,以醫得幸。政和、宣和間,其子以翰林醫官換武官,俄又換文,遂除館職。初,蜀人謂氣風者為雲, 【 氣風者 津逮本作「病風者」。】 畫家所謂趙雲子是矣。至是京師市人亦有此語。館中會語及宸翰,或謂曹氏子曰:「計公家富有雲漢之章也。」曹忽大怒曰:「爾便雲漢!」坐皆惘然,而曹肆罵不已。事聞,復還右選,除閤門官。
宣和末,婦人鞋底尖以二色合成,名「錯到底」;竹骨扇以木為柄,舊矣,忽變為短柄,止插至扇半,名「不徹頭」,皆服妖也。
种彝叔,靖康初以保靜節鉞致仕,居長安村墅。一夕,旌節有聲,甚異,旦而中使至,遂起。五代時,安重誨、王峻皆嘗有此異,見周太祖實錄,二人者皆得禍。彝叔雖自是登樞府,然功名不成,亦非吉兆也。方彝叔赴召時,有華山道人獻詩曰:「北蕃群犬窺籬落,驚起南朝老大蟲。」
崇寧中,長星出,推步躔度長七十二萬里。
老學庵筆記卷四
謁丞相,雖三公亦入客次。故相入朝,以經筵或內祠奉朝請;班退,亦與從官同,捲班而出。三公無班,若不秉政,惟立使相班,與貴戚諸人雜立。
故相、前執政入朝,當張蓋,史魏公始撤去。見任執政為宣撫使,舊用劄子,關三省、樞密院押字而已,王公明參政始改用申狀。
百官入殿門,閤門輒促之曰:「那行。 【 那去聲,若云糯。 【 那去聲若云糯 津逮本作「那音糯」。】 】 」予去國二十七年復還,朝儀寖有不同,唯此聲尚存。
四川宣撫使置司利州或興元府,以見任執政為之,而成都自置四川制置使。制置使移文宣撫司,當用申狀,而倔強不伏。 【 倔強 說部本原作「掘強」,此據津逮本改。】 又以見任執政無用牒之理,於是但為申宣撫某官,不肯申宣撫司。此當拒而不受,或聞之朝廷,而宣撫使依違不能問也。
李公擇、孫莘老平時至相親厚,皆終於御史中丞。元祐五年二月二日,公擇卒,三日,莘老卒,先後纔一日。
曾子宣以大觀元年八月二日卒,其弟子開以三日卒,先後纔一日。
蔡京祖某、父準及京,皆以七月二十一日卒,三世同忌日。
張文潛三子:秬、秸、和,皆中進士第。秬、秸在陳死于兵,和為陝府教官,歸葬二兄,復遇盜見殺,文潛遂亡後,可哀也。
予年十餘歲時,見郊野間鬼火至多,麥苗稻穗之杪往往出火, 【 杪 說部本原作「秒」,形近而誤,此據津逮本改。】 色正青,俄復不見。蓋是時去兵亂未久,所謂人血為燐者,信不妄也。今則絕不復見,見者輒以為怪矣。
太母,祖母也,猶謂祖為大父。熙寧、元豐間稱曹太皇為太母。 【 曹太皇 說部本「太」誤「大」,此據津逮本改。】 元祐中,稱高太皇為太母,皆謂帝之祖母爾。元符中謂向太后為太母,紹興中謂韋太后為太母,則非矣。
宣和末,鄭伸自檢校太師,忽落檢校為真太師,國初以來所無有也。
曹佾以太皇太后之弟,且英宗受天下于仁祖,故神廟所以養慈聖、光獻者,備極隆厚。佾官至中書令,會慈聖上僊,佾解官行服。服闋,當還故官,而官制行使相不帶三省長官,例換開府儀同三司,于是特封佾濟陽郡王。及薨,追封沂王。外戚封王自佾始。然佾之例,後豈可用哉。
建炎大駕南渡後,每邊事危急,則住常程,謂專治軍旅,其他皆權止施行。又急則放百司,謂官吏權聽自便。幸明州時,呂相欲并從官聽自便,高宗不可,乃止。
建炎初,大駕駐蹕南京、揚州,而東京置留守司。則百司庶府為二:其一曰「在京某司」,其一曰「行在某司」。其後大駕幸建康、會稽,而六宮往江西,則亦分為二:曰「行在某司」、「行宮某司」。已而大駕幸建康,六宮留臨安,則建康為行在,臨安為行宮。今東京阻隔,而臨安官司猶曰「行在某司」,示不忘恢復也。
郭子儀三十年無緦麻服,人或疑其不然。安厚卿樞密逾二紀無功緦之戚,乃近歲事也。
故都紫霞殿有二金狻猊, 【 紫霞殿 津逮本作「紫宸殿」。】 蓋香獸也。故晏公冬宴詩云:「狻猊對立香煙度,鸑鷟交飛組繡明。」今寶玉大弓之盜未得,而奉使至虜庭,率見之,真卿大夫之辱也。
南齊胡諧之譖梁州刺史范柏年于武帝曰:「欲擅一州。」柏年已受代,帝欲不問。諧之曰:「見虎格得而放上山。」于是賜死。紹聖中,謫元祐大臣過嶺,呂吉甫聞之,嘻笑曰:「捕得黃巢,笞而遣之。」
顏夷仲為少蓬,尚無出身,久之乃賜第,除西掖。
予在嚴州時,得陸海軍節度使印,藏軍資庫,蓋節度使鄭翼之所賜印也。翼之南渡後死。
辰、沅、靖州蠻有犵狑,有犵獠,有犵欖,有犵僂,有山猺,俗亦土著,外愚內黠,皆焚山而耕,所種粟豆而已。食不足則獵野獸,至燒龜蛇啖之。其負物則少者輕,老者重,率皆束于背,婦人負者尤多。男未娶者,以金雞羽插髻,女未嫁者,以海螺為數珠挂頸上。嫁娶先密約,乃伺女於路,劫縛以歸。亦忿爭叫號求救,其實皆偽也。生子乃持牛酒拜女父母。初亦陽怒卻之,鄰里共勸,乃受。飲酒以鼻,一飲至數升,名鉤藤酒, 【 鉤藤酒 說部本原作「釣藤酒」,此據津逮本改。】 不知何物。醉則男女聚而踏歌。農隙時至一二百人為曹,手相握而歌,數人吹笙在前導之。貯缸酒于樹陰,飢不復食,惟就缸取酒恣飲,已而復歌。夜疲則野宿。至三日未厭,則五日,或七日方散歸。上元則入城市觀燈。呼郡縣官曰大官,欲人謂己為足下,否則怒。其歌有曰:「小娘子,葉底花,無事出來吃盞茶。」蓋竹枝之類也。諸蠻惟犵狑頗強習戰鬥,他時或能為邊患。
童貫平方寇時,受富民獻遺。文臣曰「上書可采」,武臣曰「軍前有勞」,並補官,仍許磨勘,封贈為官戶。比事平,有司計之,凡四千七百人有奇。
吳元中丞相在辟雍,試經義五篇,蓋用字說, 【 蓋 津逮本作「盡」。】 援據精博。蔡京為進呈,特免省赴廷試,以為學字說之勸。及作相,上章乞復春秋科,反攻王氏。徐擇之時為左相,語人曰:「吳相此舉,雖湯、武不能過。」客不解。擇之曰:「逆取而順守。」元中甚不能平。
姚平仲謀劫虜寨,欽廟以詢种彝叔,彝叔持不可甚堅。及平仲敗,彝叔乃請速再擊之,曰:「今必勝矣。」或問:「平仲之舉為虜所笑,奈何再出?」彝叔曰:「此所以必勝也。」然朝廷方上下震懼,無能用者。 【 震懼 津逮本作「震慄」。】 彝叔可謂知兵矣。
綦翰林叔厚謝宮祠表云:「雜宮錦於漁簑,敢忘君賜;話玉堂于茆舍,更覺身榮。」時歎其工。又有一表云:「欲挂衣冠,尚低回于末路;未先犬馬,儻邂逅於初心。」尤佳。
祕書新省成,徽廟臨幸,孫叔詣參政作賀表云:「蓬萊道山,一新群玉之搆;勾陳羽衛,共仰六飛之臨。」同時無能及者。
錢遜叔侍郎,少時泝汴,舟敗溺水,流二十里,遇救得不死,旬日猶苦腰痛,不悟其故。視之,有手跡大如扇,色正青,五指及掌宛然可識,若擎其腰間者。此其所以不死也耶?
遼相李儼作黃菊賦,獻其主耶律弘基。弘基作詩題其後以賜之,云:「昨日得卿黃菊賦,碎翦金英填作句。袖中猶覺有餘香,冷落西風吹不去。」
會稽法雲長老重喜,為童子時,初不識字,因埽寺廊,忽若有省,遂能詩。其警句云:「地爐無火客囊空,雪似楊花落歲窮。拾得斷麻縫壞衲,不知身在寂寥中。」程公闢修撰守會稽,聞喜名,一日召之與游蕺山上方院,索詩。喜即吟云:「行到寺中寺,坐觀山外山。」蓋戲用公闢體也。
呂吉甫在北都,甚愛晁之道。 【 晁之道 津逮本作「晁以道」。案,晁詠之字之道,見宋史卷四四四,有傳。本條下文及下條「之道」,津逮本皆誤作「以道」。】 之道方以元符上書謫官,吉甫不敢薦,謂曰:「君才如此,乃自陷罪籍,可惜也。」之道對曰:「詠之無他,但沒著文章處耳。」其恃氣不撓如此。
晁之道與其弟季比同應舉,之道獨拔解。時考試官葛某眇一目,之道戲作詩云:「沒興主司逢葛八,賢弟被黜兄薦發。細思堪羡又堪嫌, 【 堪羡 津逮本作「堪惜」。】 一壁有眼一壁瞎。 【 一壁瞎 津逮本作「半壁瞎」。】 」
張文潛生而有文在其手,曰「耒」,故以為名,而字文潛。
張文潛虎圖詩云:「煩君衛吾寢,起此蓬蓽陋。坐令盜肉鼠,不敢窺白晝。」譏其似貓也。
白樂天有忠州木蓮詩。予遊臨邛白鶴山寺,佛殿前有兩株,其高數丈,葉堅厚如桂,以仲夏發花, 【 仲夏 說部本原作「中夏」,亦可通此從津逮本。】 狀如芙蕖,香亦酷似。寺僧云:「花拆時有聲如破竹。」然一郡止此二株,不知何自至也。成都多奇花,亦未嘗見。
舊制,兩省中書在門下之上,元豐易之。
舊制,丞相署敕皆著姓,官至僕射則去姓。元豐新制,以僕射為相,故皆不著姓。
徐敦立言:往時士大夫家,婦女坐椅子兀子,則人皆譏笑其無法度。梳洗床、火爐床家家有之,今猶有高鏡臺,蓋施床則與人面適平也。或云禁中尚用之,特外間不復用爾。
頃歲駁放秦塤等科名,方集議時,中司誤以「駁」為「剝」。眾雖知其非,畏中司者護前,遂皆書曰「剝」,可以一笑。
余深罷相,居福州,第中有荔枝,初實絕大而美,名曰「亮功紅」。「亮功」者,深家御書閣名也。靖康中,深謫建昌軍。既行,荔枝不復實。明年,深歸,荔枝復如故。乃知世間富貴人皆有陰相之者。
紹聖中,蔡京館遼使李儼,蓋泛使者,留館頗久。一日,儼方飲,忽持盤中杏曰:「來未花開,如今多幸。」京即舉梨謂之曰:「去雖葉落,未可輕離。」
宣和末,黃安時曰:「亂作不過一二年矣。天使蔡京八十不死,病亟復蘇,是將使之身受禍也。天下其能久無事乎!」
唐拾遺耿緯下邽喜叔孫主簿鄭少府見過詩云:「不是仇梅至,何人問百憂。」蘇子由作績溪令時,有贈同官詩云:「歸報仇梅省文字,麥苗含穟欲蠶眠。」蓋用緯語也。近歲均州版本,輒改為「仇香」。
僧宗昂住會稽能仁寺。有故相寓寺中,已而復相,宗昂被敕住持。郎官馬子約題詩法堂壁間曰:「十年衰病臥林泉,鵷鷺群飛競刺天。黃紙除書猶到汝,固知清世不遺賢。」
慎東美字伯筠,秋夜待潮于錢塘江,沙上露坐,設大酒樽及一杯, 【 及 津逮本同,學津本作「懷」。】對月獨飲,意象傲逸,吟嘯自若。顧子敦適遇之,亦懷一杯,就其樽對酌。伯筠不問,子敦亦不與之語。酒盡各散去。伯筠工書,王逢原贈之詩,極稱其筆法,有曰:「鐵索急纏蛟龍僵。」蓋言其老勁也。東坡見其題壁,亦曰:「此有何好,但似篾束枯骨耳。」伯筠聞之,笑曰:「此意逢原已道了。」今惟丹陽有戴叔倫碑,是其遺迹。
予為福州德寧縣主簿,入郡,過羅源縣走馬嶺,見荊棘中有崖石,刻「樹石」二大字,奇古可愛。即令從者薙除觀之,乃「才翁所賞樹石」六字, 【 六 津逮本作「大」。】 蓋蘇舜元書也。因以告縣令項膺服,善作欄楯護之云。
銅色本黃,古鐘鼎彝器大抵皆黃銅耳。今人得之地中者,歲久色變, 【 歲久色變 「色」字說部本脫,此據津逮本補。】 理自應耳。今郊廟所製,乃以藥熏染令蒼黑,此何理也?
曾子開封曲阜縣子,謝任伯封陽夏縣伯。曲阜今仙源縣, 【 仙源縣 說部本「源」作「原」。案,宋史卷八十五地理志一京東西路襲慶府有仙源縣,注云:「魏曲阜縣,大中祥符五年改」。則作「源」是。今據津逮本改。】 陽夏今城父縣,方疏封時,已無二縣矣,司封殆失職也。
蔡京為太師,賜印文曰「公相之印」,因自稱「公相」。童貫亦官至太師,都下人謂之「媼相」。
館職常苦俸薄,而吏人食錢甚厚。周子充作正字時,嘗戲曰:「豈所謂省官不如省吏耶?」都下舊謂館職為省官,故云。
趙相初除都督中外軍事,孫叔詣參政時為學士, 【 孫叔詣 何校:一本作「孫僅詣」。案,孫近字叔詣,宋高宗紹興十一年曾任參知政事,是年四月改提舉洞霄宮。可參見南宋館閣錄、宋大臣年表等書。據此,則作「孫叔詣」者為是,一本作「孫僅詣」者非。】 當制,請曰:「是雖王導故事,然若兼中外,則雖陛下禁衛三衙皆統之, 【 陛下 說部本作「階下」,此從津逮本。】 恐權太重,非防微杜漸之意。」乃改為都督諸路軍馬。制出,趙乃知之,頗不樂。
呂居仁詩云:「蠟燼堆盤酒過花。」世以為新。司馬溫公有五字云:「煙曲香尋篆,盃深酒過花。」居仁蓋取之也。
茶山先生云:「徐師川擬荊公『細數落花因坐久,緩尋芳草得歸遲』,云:『細落李花那可數,偶行芳草步因遲。』初不解其意,久乃得之。蓋師川專師陶淵明者也。淵明之詩,皆適然寓意而不留於物,如『悠然見南山』,東坡所以知其決非望南山也。今云細數落花,緩尋芳草,留意甚矣,故易之。」又云:「荊公多用淵明語而意異,如『柴門雖設要常關。雲尚無心能出岫』。 【 尚 津逮本作「向」。】 要字能字,皆非淵明本意也。」
傅丈子駿奏事,誤稱名,退而移文閤門,請彈奏。閤門以殿上語非有司所得聞,不受,子駿乃自劾。詔放罪。
從舅唐仲俊,年八十五六,極康寧。自言少時因讀千字文有所悟,謂「心動神疲」四字也,平生遇事未嘗動心,故老而不衰。
永清軍者,貝州也。王則據州叛,既平,改州曰恩州,而削其節鎮。及宣和中復幽州,乃建為永清軍節度,以命郭藥師。藥師果亦叛,蓋不祥也。
紹聖中,貶元祐人蘇子瞻儋州,子由雷州,劉莘老新州,皆戲取其字之偏旁也。時相之忍忮如此。
魯直詩有題扇「草色青青柳色黃」一首,唐人賈至、趙嘏詩中皆有之。山谷蓋偶書扇上耳。至詩中作「吹愁去」,嘏詩中作「吹愁卻」,卻字為是。蓋唐人語,猶云「吹卻愁」也。
周子充言:退之黃陵廟碑辨「陟方」事,非也。古蓋謂適遠為陟,書曰:「若陟遐必自邇。」猶今人言上路也。豈得云南方地勢下耶?
常澐字子然,河朔人,本農家。一村數十百家皆常氏,多不通譜。子然既為御史,一村之人名皆從玉,雖走史鈴下皆然, 【 鈴下 津逮本作「下令」。】 無如之何。子然乃名子曰任、佚、美、向,謂周任、史佚、子美、叔向也,意使人不可效耳。
湯丞相封慶國公,命下,湯公謂此仁宗賜履之國,自天聖以來,無封者,欲請避之。或曰:「何執中嘗封慶國公矣。」湯公曰:「執中不知引避,此何足為法哉!」卒辭之,改封岐。
古所謂長夜之飲,或以為達旦,非也。薛許昌宮詞云:「畫燭燒闌煖復迷,殿帷深密下銀泥。開門欲作侵晨散,已是明朝日向西。」此所謂長夜之飲也。
王逸少筆經曰:「有人以綠沉漆竹管及鏤管見遺。」老杜所謂「苔臥綠沉槍」,蓋謂是也。
歐陽公、梅宛陵、王文恭集,皆有小桃詩。歐詩云:「雪裏花開人未知,摘來相顧共驚疑。便當索酒花前醉, 【 便當 津逮本作「便須」。】 初見今年第一枝。」初但謂桃花有一種早開者耳。及遊成都,始識所謂小桃者,上元前後即著花,狀如垂絲海棠。曾子固雜識云:「正月二十間, 【 間 津逮本作「開」。】 天章閣賞小桃。」正謂此也。
王定國素為馮當世所知,而荊公絕不樂之。一日,當世力薦于神祖,荊公即曰:「此孺子耳。」當世忿曰:「王鞏戊子生,安得謂之孺子!」蓋鞏之生與同天節同日也。荊公愕然,不覺退立。
汪彥章草赦書,敘軍興征歛,其詞云:「八世祖宗之澤,豈汝能忘;一時社稷之憂,非予獲已。」最為精當。人以比陸宣公興元赦書。然議者謂自太祖至哲宗方七世,若并道君數之,又不應曰「祖宗」,彥章亦悔之。信乎文之難也。
童汪錡能執干戈以衛社稷,本謂幼而能赴國難耳,非姓童也。翟公巽作童貫告詞云「爾祖汪錡」,誤也,或云故以戲之。
劉長卿詩曰「千峰共夕陽」,佳句也。近時僧癩可用之云:「亂山爭落日。」雖工而窘,不迨本句。
李後主落花詩云:「鶯狂應有限,蝶舞已無多。」未幾亡國。宋子京亦有落花詩,云:「香隨蜂蜜盡,紅入燕泥乾。」亦不久下世。詩讖蓋有之矣。
隋唐嘉話云:「崔日知恨不居八座。及為太常卿,於廳事後起一樓,正與尚書省相望,時號『崔公望省樓』。」又小說載:御史久次不得為郎者,道過南宮,輒回首望之,俗號「拗項橋」。如此之類,猶是謗語。予讀鄭畋作學士時金鸞坡上南望詩,云:「玉晨鐘韻上空虛,畫戟祥煙擁帝居。極目向南無限地,綠煙深處認中書。」則其意著矣。乃知朝士妄想,自古已然,可付一笑。
今世所道俗語,多唐以來人詩。「何人更向死前休」,韓退之詩也;「林下何曾見一人」,靈澈詩也;「長安有貧者,為瑞不宜多」,羅隱詩也;「世亂奴欺主,年衰鬼弄人」,海枯終見底,人死不知心」,杜荀鶴詩也;「事向無心得」,章碣詩也;「但有路可上,更高人也行」,龔霖詩也;「忍事敵災星」,司空圖詩也;「一朝權入手,看取令行時」,朱灣詩也;「自己情雖切,他人未肯忙」,裴說詩也;「但知行好事,莫要問前程」,馮道詩也;「在家貧亦好」,戎昱詩也。
漢隸歲久風雨剝蝕,故其字無復鋒鋩。近者杜仲微乃故用禿筆作隸,自謂得漢刻遺法,豈其然乎!
曾子宣丞相嘗排蔡京于欽聖太后簾前。太后不以為然,曾公論不已,太后曰:「且耐辛苦。」蓋禁中語,欲遣之使退,則曰「耐辛苦」也。京已出,太原復留。 【 太原 各本俱作「太原」,然案上下文意,似當作「太后」;「后」、「原」形近而誤。】
趙正夫丞相薨,車駕臨幸。夫人郭氏哭拜,請恩澤者三事,其一乃乞于謚中帶一「正」字。餘二事皆即許可,惟賜謚事獨曰:「待理會。」平時徽廟凡言「待理會」者,皆不許之詞也。正夫遂謚清憲。
富鄭公初請功德院,得敕額曰「奉親」。已而乃作兩院,共用一名,謂之南奉親院、北奉親院。
陳魯公薨,以其遭際龍飛,又薨于位,與王岐公同,于是詔用岐公元豐末贈典,超贈太師,其他恩數皆視岐公,猶可也,及其家請謚,遂特賜謚曰文恭,蓋亦用岐公謚。用他人之謚以為恩數,自古烏有此事哉!
諺有曰「濮州鐘」,世不知為何等語。嘗有人死,見陰官,濮州人也,問以此,亦不能對。予案,此事見周世宗實錄:顯德六年二月丁丑,幸太清觀。先是,乾明門外修太清觀成,上聞濮州有大鐘,聲聞十里,乃命徙之,以賜是觀,至是往觀焉。
予參成都議幙,攝事漢嘉,一見荔子熟。時凌雲山、安樂園皆盛處,糾曹何預元立、法曹蔡迨肩吾皆佳士,日相與同槃桓。 【 日相與同槃桓 津逮本作「相與同樂」。】 薛許昌亦嘗以成都幙府來攝郡,未久罷去,故其荔枝詩曰:「歲杪監州曾見樹,時新入座但聞名。」蓋恨不及時也。每與二君誦之。
東坡守杭,法外刺配顏巽父子。御史論為不法,累章不已。蘇公雖放罪,而顏巽者竟以朝旨放自便。自是豪猾益甚,以藥塗鹽鈔而用,既毀抹,賂主者浸洗之。藥盡去而鈔不傷 【 藥盡去而鈔不傷 津逮本無「去」字。又「鈔不傷」,說部本作「鈔不復」,此從津逮本。】 ,雖老于其事者,不能辨。他不法尤眾。有司稍按治,輒劫持之曰:「某官乃元祐奸黨,蘇某親舊,故觀望害我。」公形狀牒。時治黨籍方苛峻,雖監司郡守,得其牒,輒畏縮,解縱乃已。大觀中,胡奕修為提舉鹽事,會計已毀抹鹽鈔,得其姦,奏之,黥竄化州,籍沒貲產,一方稱快。
天下名山,惟華山、茅山、青城山無僧寺。青城十里外有一寺,曰布金,洪水壞之,今復葺于旁里許。
僧可遵者,詩本凡惡,偶以「直待眾生總無垢」之句為東坡所賞,書一絕於壁間。繼之山中道俗隨東坡者甚眾,即日傳至圓通,遵適在焉,大自矜詡, 【 大自矜詡 說部本作「大自矜」。此據津逮本補。】 追東坡至前塗。而塗中又傳東坡三峽橋詩,遵即對東坡自言:「有一絕,卻欲題三峽之後,旅次不及書。」遂朗吟曰:「君能識我湯泉句,我卻愛君三峽詩。道得可嚥不可漱,幾多詩將豎降旗。」東坡既悔賞拔之誤,且惡其無禮,因促駕去。觀者稱快。遵方大言曰:「子瞻護短,見我詩好甚,故妒而去。」徑至栖賢,欲題所舉絕句。寺僧方礱石刻東坡詩,大詬而逐之。山中傳以為笑。
老學庵筆記卷五
种徵君明逸,既隱操不終,雖驟登侍從,眷禮優渥,然常懼讒嫉。其寄懷詩曰:「予生背時性孤僻,自信已道輕浮名。中途失計被簪紱,目睹寵辱心潛驚。雖從鵷鸞共班序,常恐青蠅微有聲。清風滿壑石田在,終謝吾君甘退耕。」其憂畏如此。又有寄二華隱者詩曰:「我本厭虛名,致身天子庭。不終高尚事,有媿少微星。北闕空追悔,西山羡獨醒。秋風舊期約,何日去冥冥?」然其後卒遭王嗣宗之辱,可以為輕出者之戒。世傳常夷甫晚年悔仕,亦不足多怪也。
宋太素尚書中酒詩云:「中酒事俱妨,偷眠就黑房。靜嫌鸚鵡鬧,渴憶荔枝香。病與慵相續,心和夢尚狂。從今改題品,不號醉為鄉。」非真中酒者,不能知此味也。
紹興中,有貴人好為俳諧體詩及箋啟,詩云:「綠樹帶雲山罨畫,斜陽入竹地銷金。」上汪內相啟云:「長楸脫卻青羅帔,綠蓋千層;俊鷹解下綠絲絛,青雲萬里。」後生遂有以為工者。賴是時前輩猶在,雅正未衰,不然與五代文體何異。此事繫時治,忽非細事也。
承平時,鄜州田氏作泥孩兒,名天下,態度無窮,雖京師工效之,莫能及。一對至直十縑,一床至三十千, 【 三十千 津逮本作「直十千」。】 一床者或五或七也。小者二、三寸,大者尺餘,無絕大者。予家舊藏一對臥者, 【 一對 津逮本無「對」字。】 有小字云:「鄜畤田濆製。」紹興初,避地東陽山中,歸則亡之矣。
隆興間,有揚州帥,貴戚也。宴席間語客曰:「諺謂『三世仕宦,方解著衣喫飯。』僕欲作一書,言衣帽酒殽之制,未得書名。」通判鮮于廣,蜀人,即對曰:「公方立勳業,今必無暇及此。他時功成名遂,均逸林下,乃可成書耳。請先立名曰逸居集。」帥不之悟。有牛簽判者,京東歸正官也,輒操齊音曰:「安撫莫信,此是通判罵安撫飽食煖衣,逸居而無教,則近于禽獸。是甚言語!」帥為發怒赧面,而通判欣然有得色。
晁子止云:曾見東坡手書四州環一島詩,其間「茫茫太倉中」一句,乃「區區魏中梁」,不知果否。蘇季真云:寄張文潛桄榔杖詩,初本云「酒半消」,其下云:「江邊獨曳桄榔杖,林下閒尋蓽撥苗。」「盛孝章」又誤為「孝標」。已而悟,故盡易之。雖其家所傳,然去今所行亡字韻殊遠,恐傳之誤也。
范至能在成都,嘗求亭子名,予曰:「思鱸。」至能大以為佳,時方作墨,即以銘墨背。然不果築亭也。
臨邛夾門鎮,山險處,得瓦棺,長七尺,厚幾二寸,與今木棺略同,但蓋底相反。骨猶不壞。棺外列置瓦器,皆極淳古。時靖康丙午歲也,李知幾及見之。
市人有以博戲取人財者,每博必大勝,號「松子量」,不知何物語也,亦不知其字云何。李端叔為人作墓志亦用此三字。 【 三】 端叔前輩,必有所據。
今官制:光祿大夫轉銀青,銀青轉金紫,金紫轉特進。五代以前,乃自銀青轉金紫,金紫轉光祿,光祿轉特進。據馮道長樂老序所載甚詳。
莊文太子,初封鄧王。予為陳魯公、史魏公言,鄧王乃錢俶歸朝後所封;又哲宗之子早薧,亦封鄧王,當避此不祥之名。二公曰:「已降詔,俟郊禮改封可也。」莊文竟早世。
東坡贈趙德麟秋陽賦云:「生于不土之里,而詠無言之詩。」蓋寓「畤」字也。
尹少稷強記,日能誦麻沙版本書厚一寸。嘗於呂居仁舍人坐上記曆日,酒一行,記兩月,不差一字。
肅王與沈元用同使虜,館於燕山愍忠寺。暇日無聊,同行寺中,偶有一唐人碑,辭皆偶儷,凡三千餘言。 【 凡三千餘言 津逮本作「凡二千餘言」。】 元用素強記,即朗誦一再。肅王不視,且聽且行,若不經意。元用歸,欲矜其敏,取紙追書之。不能記者闕之,凡闕十四字。書畢,肅王視之,即取筆盡補其所闕, 【 取筆 津逮本作「舉筆」。】 無遺者,又改元用謬誤四五處,置筆他語,略無矜色。元用駭服。
靖康兵亂,宣和舊臣悉已遠竄。黃安時居壽春,歎曰:「造禍者全家盡去嶺外避地,卻令我輩橫屍路隅耶!」安時卒死於兵,可哀也。
高宗除喪, 【 高宗 說部本誤作「高錢」,此據津逮本改。】 予以禮部郎入讀祝。至几筵殿,蓋帝平日所御處也。殿三間, 【 殿三間 津逮本作「殿三楹」。】 殊非高大,陳列几席、椸枷之類,亦與常人家不甚相遠。猶想見高廟之儉德也。
「夜涼疑有雨,院靜似無僧」,潘逍遙詩也。
田登作郡,自諱其名,觸者必怒,吏卒多被榜笞。於是舉州皆謂燈為火。上元放燈,許人入州治遊觀。吏人遂書榜揭于市曰:「本州依例放火三日。」
劉隋州詩:「海內猶多事,天涯見近臣。」言天下方亂,思見天子而不可得,得天子近臣亦足自慰矣。見天子近臣已足自慰,況又見之于天涯乎!其愛君憂國之意,鬱然見于言外。
紹興間,復古殿供御墨,蓋新安墨工戴彥衡所造。自禁中降出雙角龍文,或云米友仁侍郎所畫也。中官欲于苑中作墨,取西湖九里松作煤。 【 西湖 說部本、津逮本俱作「四湖」,此從學津本。】 彥衡力持不可,曰:「松當用黃山所產,此平地松豈可用!」人重其有守。
祖母楚國夫人,大觀庚寅在京師病累月,醫藥莫效,雖名醫如石藏用輩皆謂難治。一日,有老道人狀貌甚古,銅冠緋氅,一丫髻童子操長柄白紙扇從後。過門自言:「疾無輕重,一灸立愈。」先君延入,問其術。道人探囊出少艾,取一磚灸之。祖母方臥,忽覺腹間痛甚,如火灼。道人遂徑去,曰「九十歲」。追之,疾馳不可及。祖母是時未六十,復二十餘年,年八十三,乃終。祖母沒後,又二十年,從兄子楫監三江鹽場,偶飲酒于一士人毛氏,忽見道人,衣冠及童子,悉如祖母平日所言。方愕然,道人忽自言京師灸磚事,言訖遽遯去,遍尋不可得。毛君云:其妻病,道人為灸屋柱十餘壯,脫然愈。 【 脫然愈 津逮本「脫」字上有「病」字。】 方欲謝之,不意其去也。世或疑神仙,以為渺茫,豈不謬哉。
齊民要術有鹹杬子法,用杬木皮漬鴨卵。今吳人用虎杖根漬之,亦古遺法。
曹詠為浙漕,一日坐客言徽州汪王靈異者。詠問汪王若為對。有唐永夫者在坐,遽曰:「可對曹漕。」詠以為工,遂愛之。曾覿字純甫,偶歸正官蕭鷓巴來謁。既退,復一客至,其所狎也。因問曰:「蕭鷓巴可對何人?」客曰:「正可對曾鶉脯。」覿以為嫚己,大怒,與之絕。然「鷓巴」北人實謂之「札八」。
童貫為太師,用廣南龔澄樞故事;林靈素為金門羽客,用閩王時譚紫霄故事。嗚呼異哉!
元豐間,建尚書省于皇城之西,鑄三省印。米芾謂印文背戾,不利輔臣。故自用印以來,凡為相者,悉投竄,善終者亦追加貶削,其免者蘇丞相頌一人而已。蔡京再領省事,遂別鑄公相之印。其後,家安國又謂省居白虎位,故不利。京又因建明堂,遷尚書省于外以避之。然京亦竄死,二子坐誅,其家至今廢。不知為善而遷省易印以避禍,亦愚矣哉!
王黼作相,請朝假歸咸平焚黃,畫舫數十,沿路作樂,固已駭物論。紹興中,秦熹亦歸金陵焚黃,臨安及轉運司舟舫盡選以行,不足,擇取於浙西一路,凡數百艘,皆窮極丹雘之飾。郡縣監司迎餞,數百里不絕。平江當運河,結綵樓數丈,大合樂官妓舞于其上,縹緲若在雲間,熹處之自若。
秦太師娶王禹玉孫女,故諸王皆用事。有王子溶者,為浙東倉司官屬,郡宴必與提舉者同席,陵忽玩戲,無不至。 【 無不至 津逮本作「無所不至」。】 提舉者事之反若官屬。已而又知吳縣,尤放肆。郡守宴客,初就席,子溶遣縣吏呼伎樂伶人,即皆馳往,無敢留者。上元吳縣放燈,召太守為客,郡治乃寂無一人。又嘗夜半遣廳吏叩府門,言知縣傳語,必面見。 【 必 津逮本作「必請」。】 守醉中狼狽, 【 守醉中 津逮本無「醉中」二字。】 攬衣秉燭出問之。乃曰:「知縣酒渴,聞有鹹虀,欲覓一甌。」其陵侮如此。守亟取,遣人遺之, 【 遣人 津逮本無此二字。】 不敢較也。
司馬安四至九卿,當時以為善宦,以今觀之,則謂之拙宦可也。彼汨喪廉恥,廣為道徑者,不數年至公相矣,安用四至九卿哉!
蔡京賜第,有六鶴堂,高四丈九尺,人行其下,望之如蟻。
故都里巷間,人言利之小者曰「八文十二」。謂十為諶,蓋語急,故以平聲呼之。白傅詩曰:「綠浪東西南北路,紅欄三百九十橋。」宋文安公宮詞曰:「三十六所春宮館,二月香風送管絃。 【 二月香風送管絃 津逮本作「一一香風送管絃」。】 」晁以道詩亦云:「煩君一日殷勤意,示我十年感遇詩。」則詩家亦以十為諶矣。
周宇文護與母閻書曰:「受形稟氣,皆知母子。誰知薩保如此不孝。」此乃對母自稱小名。南齊武帝崩,鬱林王即位,明帝謀廢立,右僕射王晏盡力助之。從弟思遠謂晏曰:「兄荷武帝厚恩,一旦贊人如此事,何以自立?」因勸之引決。及晏拜驃騎,謂思遠兄思徵曰:「隆昌之末,阿戎勸我自裁。若用其語,豈有今日!」思遠曰:「如阿戎所見,猶未晚也。」此乃對兄自稱小名。畢景儒幕府燕閒錄載:「蘇易簡初及第時,與母書,自稱岷岷。」亦小名也。從伯父右司,小名馬哥,在京師省祖母楚國夫人。出上馬矣,楚國偶有所問,自出屏後呼「馬哥」。親事官聞之,白伯父曰:「夫人請吏部。」蓋此輩亦習聞之也。今吳人子弟稍長,便不欲人呼其小名,雖尊者亦以行第呼之矣。 【 亦以行第呼之 說部本無「呼」字,據津逮本補。】 風俗日薄,如此奈何。
宋白石燭詩云:「但喜明如蠟,何嫌色似黳。」燭出延安,予在南鄭數見之。其堅如石,照席極明。亦有淚如蠟,而煙濃,能(山黑)汙帷幕衣服,故西人亦不貴之。
胡基仲嘗言:「韓退之石鼓歌云『羲之俗書趁姿媚』,狂肆甚矣。」予對曰:「此詩至云『陋儒編詩不收入,二雅褊迫無委蛇』,其言羲之俗書,未為可駭也。」基仲為之絕倒。
王廣津宮詞云:「新睡起來思舊夢,見人忘卻道勝常。」勝常猶今婦人言萬福也。前輩尺牘有云「尊候勝常」者,勝字當平聲讀。
拄杖,斑竹為上,竹欲老瘦而堅勁,斑欲微赤而點疏。賈長江詩云:「揀得林中最細枝,結根石上長身遲。莫嫌滴瀝紅斑少,恰是湘妃淚盡時。」善言拄杖者也。然非予有此廦, 【 廦 說部本原作「辯」。按下文「張文昌紗帽詩」條云「予雅有道冠、拄杖二癖」,此當從津逮本作「癖」。】 亦未易賞音。
唐韓翃詩云:「門外碧潭春洗馬,樓前紅燭夜迎人。」近世晏叔原樂府詞云:「門外綠楊春繫馬,床前紅燭夜呼盧。」氣格乃過本句,不謂之剽可也。
張文昌成都曲云:「錦江近西煙水綠,新雨山頭荔枝熟。萬里橋邊多酒家,遊人愛向誰家宿?」此未嘗至成都者也。成都無山,亦無荔枝。蘇黃門詩云:「蜀中荔枝出嘉州,其餘及眉半有不。」蓋眉之彭山縣已無荔枝矣,況成都乎!
先太傅自蜀歸,道中遇異人,自稱方五。見太傅曰:「先生乃西山施先生肩吾也。」遂授道要。施公,睦州桐廬人,太傅晚乃自睦守挂冠,蓋有緣契矣。
張文昌紗帽詩云:「惟恐被人偷翦樣,不曾閒戴出書堂。」皮襲美亦云:「借樣裁巾怕索將。」王荊公于富貴聲色,略不動心,得耿天騭 【 憲】 竹根冠,愛詠不已。予雅有道冠、拄杖二癖, 【 拄杖 說部本作「往杖」,誤。此據津逮本改。】 每自笑歎,然亦賴古多此賢也。
故都時,御爐炭率斫作琴樣,胡桃紋,鵓鴿青。高宗紹興初,巡幸臨安,詔嚴州進炭,止令用土產,勿拘舊制。
東坡自儋耳歸,至廣州舟敗,亡墨四篋,平生所寶皆盡,僅於諸子處得李墨一丸、潘谷墨兩丸。自是至毘陵捐館舍,所用皆此三墨也。此聞之蘇季真云。
世言東坡不能歌,故所作樂府詞多不協。晁以道云:「紹聖初,與東坡別于汴上。東坡酒酣,自歌古陽關。」則公非不能歌,但豪放不喜裁翦以就聲律耳。
山谷水仙花二絕「淡掃蛾眉篸一枝」及「只比江梅無好枝」者,見于李端叔集中,然非端叔所及也。 【 然 津逮本作「恐」。】 賀方回作王子開挽詞「和璧終歸趙,干將不葬吳」者,見于秦少游集中。子開大觀己丑卒于江陰,而返葬臨城,故方回此句為工,時少游已沒十年矣。水仙花則不可考,然氣格似山谷晚作,不類端叔也。
吳武安玠葬德順軍隴干縣,今雖隔在虜境,松楸甚盛,歲時祀享不輟,虜不敢問也。玠諡武安而梁益間有廟,賜額曰「忠烈」。故西人至今但謂之吳忠烈云。
姚福進者,兕麟之祖也,德順軍人,以挽強名於秦隴間。至今西人謂其族為姚硬弓家。
曲端、吳玠,建炎間有重名于陝西,西人為之語曰:「有文有武是曲大,有謀有勇是吳大。」端能書, 【 端 津逮本、何校作「玠」。】 今閬中錦屏山壁間有其書,奇偉可愛。
成都江瀆廟北壁外,畫美髯一丈夫,據銀胡床坐,從者甚眾,邦人云:「蜀賊李順也。」
邛州僧寺中版壁有趙諗題字。字既凡惡,語亦淺拙,不知當時何以中第如此之高。蓋希時事力詆元祐,故有司不復計其文之工拙也。
永康軍導江縣迎祥寺有唐女真吳彩鸞書佛本行經六十卷。予嘗取觀之,字亦不甚工,然多闕唐諱。或謂真本,為好事者易去,此特唐經生書耳。
利州武后畫像,其長七尺。成都有孟蜀時后妃祠堂,亦極脩偉,絕與今人不類。福州大支提山有吳越王紫袍寺,僧升椅子舉其領猶拂地,兩肩有汙迹。
老杜海棕詩在左綿,所賦今已不存。成都有一株,在文明廳東廊前,正與制置司簽廳門相直。簽廳乃故錦官閤。聞潼川尤多,予未見也。
成都石筍,其狀與筍不類,乃累疊數石成之。所謂海眼,亦非妄;瑟瑟,至今有得之者。蜀食井鹽,如仙井大寧猶是大穴,若榮州則井絕小,僅容一竹筒,真海眼也。石犀在廟之東階下,亦粗似一犀。正如陝之鐵牛,但望之大概似牛耳。石犀一足不備,以他石續之,氣象甚古。
承平日,甚重宮觀。宣和中,晁以道知成州,有請,吏部報云:「照會本官,歷任已曾住宮觀,不合再有陳乞。」遂致仕而歸。
唐夔州在白帝城,地勢險固。本朝太平興國中,丁晉公為轉運使,始遷於瀼西。瀼西地平不可守,又置瞿唐關使,於白帝屯兵,下臨瀼西。使有事,宜多置兵,則夔帥不能親將,指臂倒置;若少置兵則關先不守,夔州必隨以破,可謂失策。大抵當時蜀已平,乃移夔州;晉已平,乃移太原,皆不可曉。若使晉、蜀復為豪傑所得,彼能據一國,獨不能復徙一城以就形勝耶?若雖有外寇,而其地尚為我有,乃捨險就易,此何理也。
忠州在陝路,與萬州最號窮陋,豈復有為郡之樂?白樂天詩乃云:「唯有綠樽紅燭下,暫時不似在忠州。」又云:「今夜酒醺羅綺,被君融盡玉壺冰。」以今觀之,忠州那得此光景耶?當是不堪司馬閒冷,驟易刺史,故亦見其樂爾。可憐哉!
曾子宣、林子中在密院,為哲廟言:「章子厚以隱士帽、紫直掇,繫絛見從官,從官皆朝服。其強肆如此。」上曰:「彼見蔡京亦敢爾乎?」京時為翰林學士,不知何以得人主待之如此,真奸人之雄也。
祖宗故事:命官鎖廳舉進士者,先所屬選官考試所業,通者方聽取解。至省試程文紕繆者,勒停;不合格者,亦贖銅放,永不得應舉。天聖間,方除前制。然未久,又詔文臣許鎖廳兩次,武臣止許一次,其嚴如此。近歲泛許人應博學宏辭,遂有妄以此自稱。或假手作所業獻禮部,亦許試。而程文繆不可讀,亦無以懲之,殆非也。
秦所作鄭白二渠,在今京兆府之涇陽,皆以涇水為源。白渠灌涇陽、高陵、櫟陽及耀州雲陽、三原、富平,凡六縣。斗門百七十餘所,今尚存,然多廢不治。鄭渠所灌尤廣袤,數倍於白渠。涇水乃絕深,不能復入渠口,渠岸又多摧圮填淤,比之白渠,尤不可措手矣。
唐人喜赤酒、甜酒、灰酒,皆不可解。李長吉云:「琉璃鍾,琥珀濃,小槽酒滴真珠紅。」白樂天云:「荔枝新熟雞冠色,燒酒初開琥珀香。」杜子美云:「不放香醪如蜜甜。」陸魯望云:「酒滴灰香似去年。」
李虛己侍郎,字公受,少從江南先達學作詩,後與曾致堯倡酬。曾每曰:「公受之詩雖工,恨啞耳。」虛己初未悟,久乃造入。以其法授晏元獻,元獻以授二宋,自是遂不傳。然江西諸人,每謂五言第三字、七言第五字要響,亦此意也。
沈義倫謚恭惠, 【 沈義倫 「倫」,說部本原作「儉」。案,宋史卷二六四沈倫傳,倫本名義倫,卒謚恭惠,與此處所載合。則作「倫」是,今據津逮本改。】 其家訴於朝,欲帶一「文」字,議者執不可而止。張知白謚文節,御史王嘉言請改謚文正,王孝先為相,亦不肯改。歐陽文忠公初但謚文,蓋以配韓文公。常夷甫方兼太常,晚與文忠相失,乃獨謂公有定策功,當加忠字, 【 加 說部本作「以」,此從津逮本。】 實抑之也。李邦直作議,不能固執,公論非之。當時士大夫相謂曰:「永叔不得謚文公,此謚必留與介甫耳。」其後信然。
本朝進士,初亦如唐制,兼採時望。真廟時,周安惠公起,始建糊名法,一切以程文為去留。
李允則,真廟時知滄州。虜圍城,城中無炮石,乃鑿冰為炮,虜解去。近時陳規守安州,以泥為炮,城亦終不可下。
信州龍虎山漢天師張道陵後世,襲虛靜先生號,蠲賦役,自二十五世孫乾曜始,時天聖八年也。今黃冠輩謂始於三十二代,非也。又獨謂三十二代為張虛靜,亦非也。